莲,十里香
深夜,温知宜还在书房处理公务,泽兰在一旁侍候,磨墨奉茶。
“咚咚咚——”,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进。”温知宜淡淡地道。
一个身着玄衣的青年开门进来,行礼道:“主子,有五位宗主跑了,有十位宗主偷偷向家里传讯,被我们拦下了。”
“嗯,跑了的不用管,剩下的,都给我盯紧了。”温知宜搁下笔,神色平静,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是。”青年恭敬地道。
“对了,”温知宜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放在桌上,“这瓶药,你拿去。明天早上让他们服下,说是解药。若是有人质问,就告诉他,这是他们阴奉阳违的惩罚。”
“遵命。”青年上前将药收入怀中。
“下去吧。”
房门被轻轻阖上,温知宜揉了揉手腕,端起清茶,细嗅茶香,微抿一口。
“小姐是下了两种毒吗?”泽兰不解地问道。
“嗯,这么好的下毒机会,可不能白白浪费了。不过,严格来说,另外一种称不上是毒,只是药,就是让人痛上一痛,捱过去就好。”温知宜轻叹一声,有些惋惜地道。这药是江情闲暇时瞎琢磨出来的,可惜她是医师,不是毒师,不然温知宜定会向她讨些见血封喉的毒药。
“那您给长亭的是什么?”
“止痛药罢了。”温知宜脸上的惋惜之情更甚。
听到答案,泽兰沉默了一瞬,觉得自家小姐真是越来越腹黑了。“那些跑了的人应该还会回来吧?”
“回来也好,不回来也罢,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温知宜放下茶盏,沉声道,“我要的是聪明人,而不是一群只会拖后腿的笨蛋。”
次日,众家主个个都顶着张萎靡不振的脸,走进议事厅。他们一见到坐在首位,悠然饮茶的温大小姐,就下意识地觉得身上疼,这让他们又怒又怕——怒的是温知宜耍阴招,怕的是温知宜继续耍阴招。至于自己无能这一点,他们是打死也不会承认的,否则老脸都要丢尽了。
温知宜看了他们一眼,故作关切地问道:“诸位宗主,这是怎么了?莫非是昨日休息得不好?哦,我明白了,定是昨晚某些人闹出的动静太大,扰人清梦。其实大可不必,我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若有谁真的想走,我是不会拦着的。”
对于她的话,众人是一个字都不信,但没人敢说不是,毕竟他们已经吃够苦头了,甚至还有人应和道:“是,我们都知道,温大小姐是最通情达理不过的了。况且伐江氏是义举,我们怎能退缩?”
“哦,看来经过一晚的思量,大家心中都已有了决断。那废话我就不多说了,我们直接来讨论伐江的详细事宜吧。来人,把东西发下去。”
于是每位家主都收到了一本小册子,上面罗列了军需物资、武器供给,资源分配,训练作战要求等诸多事项。其实,总结起来就一句话:集中资源,统一调配,集结兵力,听令调遣。
“这是我从孤独大公子那里学来的法子,我想着日后仙门百家一齐作战,我们少不得要和燕冀的世家打交道。与其等到将来因为不适应再去调整,倒不如现在就做得同他们一样。诸位觉得如何?”
不如何。先不说其他,单是奉温念深为主将这一点,他们就接受不了,凭什么要他们听一个后辈指挥。
“温大小姐,这温小宗主年纪轻轻,资历尚浅,怕是不适合主将的位置吧?”一位心直口快的家主反驳道,可一说完他就反应过来了,现在坐在他面前的已经不是他印象中的那个温柔得有些懦弱的江南温氏大小姐了,而是一尊玉面罗刹。他惴惴不安地看了一眼温知宜。
出人意料的是,温知宜并没有生气,反倒淡淡一笑:“是吧?我也觉得由江南温氏担负近五成的军费,有些为难了。不知诸位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温知宜笑得越温柔,众人心里越忐忑。主将谁不想当,可如果条件是家族大出血,那他们是不愿意的。
“额,我们再看看,再看看。”各位家主打哈哈道。
他们又把册子仔细地翻了翻,发现江南温氏不管是出人还是出物,都占了大头,这等大手笔其他世家是做不到的。而且,抛开私心来看,册子上制定的规则算是公平的了。只要干得好,以后获得的就多。
“我没意见,就按册子上的来吧。”欧阳宗主第一个开口赞同。
有人带头,剩下的家主纷纷附和。就算有心里不满的,也不会在这时候唱反调。
“既如此,那我就说一下接下来的安排,”温知宜敛了笑容,神色肃穆道,“请诸位立即传讯家中,派人增援襄阳。襄阳乃荆楚境内最重要的一个支撑点,襄阳失,则江陵危;江陵危,则长江之险不足恃。若长江失其天险之位,则如门户之洞开,再无险可守,江氏大军便可长驱直入。所以,江氏必定会全力攻克襄阳。而襄阳,我们必须守住。”
温知宜在舆图上比划着,说到最后一句,在襄阳的位置上重重一指。
“此外,还有两地境内的江氏附属家族,也是个隐患,所以我们要在全面开战前,拿下这些世家。对此,我已做好计划,南漳窦氏攻打钟祥马氏,巴陵欧阳氏攻打平江王氏,永顺冯氏和沅陵张氏攻打绥宁吕氏……诸位可有异议?”
温知宜的计划安排一个接一个地砸在众家主头上,快得让人无暇思索,下意识便道:“没有。”
温知宜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声色一厉道:“既然没有,那就别坐着了,快行动吧。”
于是,被安排去解决江氏附属家族的家主们,如遇大赦,立即带着弟子走了。被留下来的家主们也依言传信回去。等他们反应过来,便发现走了的都是昨晚没搞小动作的。为此,有人庆幸,有人不甘。
但时间不待人,就连这点小情绪也被接下来的紧急战况冲淡了。
“主子,前方有急报!”长亭闯进书房,气都来不及喘一口就道,“江氏大军突破西峡防线,一路南下,势如破竹,汉州被围,快守不住了!”
“什么!”乍闻消息,温知宜霍然起身,她手里的从岐山传来的情报根本没有提到这件事。
她皱着眉,行至沙盘前,思索片刻道:“传讯汉州,护着百姓撤军唐州。我带人走北川道支援唐州,你带人渡白石滩,西进包抄温氏大军侧翼,剩下的人死守襄阳。”
“不妥,”长亭反驳道,“主子何必亲自涉险,我等自会肝脑涂地,与江氏拼死一搏。”
“江氏行军如此之急,定是打着速战速决的主意,他们想以最快的方式在荆楚打开一个突破口。如今援军未到,守不守得住襄阳另说。若是襄阳被围,我们恐怕会成其他世家的弃子。所以,我们必须在唐州绊住他们,尽可能多地消耗掉江氏的兵力,扰乱他们的部署。”
“可是,您……”
“不必再劝,”温知宜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决然道,“阿深尚未苏醒,身为江南温氏的大小姐,我必须挑起这个重任。我会带上长歌,不会轻易让自己身陷险境。”
长歌是温思则亲自挑选出来保护温知宜的,是江南温氏年轻一辈中最具天赋的女弟子,有她跟着,温知宜会安全很多。长亭见她态度坚决,便不再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