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十里香

月明星稀,北风带着夜间独有的寒意吹着唐州城角楼上招展的旗帜。守夜的温氏弟子正围着火炉取暖,其中一个年长的擦着剑,皱眉道:“别都围在这儿了,总得有人到上面盯着。”

“师兄,上面风太大,怪冷的。江氏不是刚打下汉州吗?汉州离这儿还有段距离呢,他们应该没这么快打过来的。”一个小弟子蜷着身子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可大意。一个个轮流来,不许偷懒,我先上去。”

说完,他爬上斜梯,到了角楼的最上层。踏上地板还未站定,突然,一阵滚雷似的“隆隆声”隐约从风中传来,他连忙扶着栏杆远眺。远处,黑压压的人群杀意凛然地碾着尘土而来,象征着江氏的旗帜在空中张牙舞爪地挥动着。

“敌袭!”年长的弟子朝下大喊道,“快,鸣钟击鼓,快去——”

急促的鼓声击碎黑夜的宁静,角楼上的钟鼓一个接一个地响起,钟鼓声连成一片,霎时传遍了整个唐州城。

镇守在唐州的温氏领头人江澈,安顿好从汉州撤来的人,闭上眼还没休息多久,就被钟鼓声激得从床上跳起。他飞快地穿好衣服,拿了剑和弓,就一路从宅院狂奔至城门,边跑边骂。

“开启阵法,顶住城门,”温澈登上城楼大喊,“弓箭手准备!符篆队跟上!”

江氏大军兵临城下,最前方的是遁甲队,手持刻着符纹的盾牌,抵挡箭矢,在前方开路。后面一队人数不多,但人人扛着碗大的通体黝黑的粗筒,不知为何物。

“砰——砰——砰——”,几声巨响,粗筒射出一个带火的圆球,如流星划破夜空,落入城中。“轰”一声,城楼被炸出了几个缺口,一座角楼被炸毁。

“躲开!”温澈眼疾手快地推开了几个弟子,但仍有弟子被击中炸成碎块。血花飞溅,染红了每个人的衣襟。

江家人乘机御剑袭上城墙,有的被半空射落,有的则顺利地登上了城楼。

“艹,你奶奶的!我跟你们拼了。”温澈双眼通红,拔出剑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

城墙被火光剑光笼罩,嘶叫声,剑击声混杂成一片。不断地有人倒下,又不断地有人顶上。

战火,彻夜未熄。

旭日从东方渐渐升起,将天空染成了红色,映衬着染血的大地,一时间竟不知到底是哪个颜色更为刺目。温暖的阳光照在冰冷的尸体上,却并未带来真正的光明。

温澈持着剑,抵挡敌人的攻击,却被逼得连连后退。他体内的灵力所剩无几,当下全靠体力撑着。但他的体力也渐渐不支,没挡几下,身上又多了一道血痕。紫衣浸血,已经分不清这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了。

不能再拖了!温澈舔了舔后槽牙,一狠心,以身诱敌,撤了剑,任凭对方一剑刺穿他的左腹。趁着对手愣神的瞬间,他狠狠顶上去,一个旋剑抵上对方的脖子,一划,敌人倒地。可他自己也没了力气,跪倒在地上,仅用剑撑着上半身。

他的前方还有弟子在厮杀,可他却站不起来了。也许待会儿会有敌人来给他补上一剑,也许就这么流血过多而亡。战死沙场,也算光荣,只是遗憾,终究没能守住唐州。温澈漫无边际地想着。

“轰——轰——轰——”,巨大的爆破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费力地抬起头,眯着眼,看到远方烟尘滚滚,江氏大军被冲撞成一盘散沙。

是援军!援军来了!唐州有救了!

温澈用力地拄着剑,想要站起来,呐喊。可是他一动,反倒倒下了。意识在渐渐溃散,但他已经看到了希望,在美梦中沉沉睡去。

唐州一战,温知宜和长亭率军及时赶到,以雷火弹开路,从两侧包抄,江氏溃不成军,只能收兵撤退。退至唐州三里外,安营扎寨。

唐州城中,到处是碎瓦断墙,举目萧条,空气中还弥漫着未散的硝烟味道。温知宜带人安置伤员,整点人马,统计伤亡,忙得团团转。

长歌跟在她身后,不忍道:“主子,这边交给我们,您去歇着吧。赶了一夜的路,又大战了一场,就是铁打的身子也需要休息了。”

“不急,我心里有数。虽说江氏已经撤军,但他们既然打着速战的目的,必然是轻装上阵,恐怕没带多少干粮。所以,他们一定不会放过唐州这块肥肉,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要攻城了,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那怎么办?唐州城内人数伤亡过半,剩下的多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我们带来的人手根本不够!”长歌担忧道。

“所以我没打算和他们硬拼,我们只要做好防御就行了。”

防御不是也需要兵力吗?长歌不解,道:“请主子解惑。”

“我已让长亭带人去布置四门连锁阵,此阵防御力极强,能抵挡一次雷火弹的攻击。虽然不知道江氏手中的法器为何物,但其威力并不比雷火弹强。他们既然已经尝过了雷火弹的滋味,再次出手时,必然会投鼠忌器。而战场上,最忌讳的就是束手束脚了。”

雷火弹,长歌是知道的,听说是魏公子做烟花时阴差阳错造出来的,后来经过温氏长老的改良,威力巨大,能炸平一个小山坡。只是这东西造价极高,不能量产,整个温家也就只有十枚。

长歌又恢复了信心,惊喜地问道:“那四门连锁阵真的能抵挡雷火弹的攻击?”

“嗯,只是——”温知宜长叹一声。

“只是什么?”听到这声长叹,长歌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只是这阵法太耗灵石了,虽然这是我们眼下最不缺的东西了。”温知宜无奈地摇摇头。

长歌闻言,不禁嘴角一抽,哪怕这是实话。温知宜这些年除了打理温家的产业,还办置了不少私产,每一个都赚得盆满钵盈。但是用钱砸出来的胜仗,听着总有几分滑稽。不过,主子既然还有闲心开玩笑,想必战局是没有看起来那样糟糕的。

温知宜见她瞬间放松下来,暗暗一笑。打仗拼的不仅是兵力,还有士气。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未必所有的发展都能如她预料的那般,但若从一开始就有了畏惧之心,那这场仗是必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