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十里香

夕阳的余晖落在城墙头,给冰冷的砖石铺上一层素淡的暖光,空中飞舞的莹尘也染上了点点昏黄。角楼的钟鼓声再次响起,温知宜一撩衣摆,独自一人,神色坚定地一步一步踏上城楼。

城下盘踞着江氏大军,领头人是江氏四长老,圆脸大眼短须,长相平平,眼神却极好,老远就见到偌大的城头只立着一人。

“你是何人?”四长老喊道。

温知宜长身玉立,也不鞠躬,只是略一抱拳,道:“江南温氏温知宜。”

“江南温氏?怎么,江南温氏是被昨日那一战打怕了吗?竟然派个女娃娃孤身应敌!还是说你们已经放弃抵抗了?”

这话里全是轻蔑,温知宜都能听到下方此起彼伏的嘲笑声,但她面不改色,拔出清霜,剑指前方,高声道:“我来此,只因这一战,有我这样一个弱女子,足矣!”

四长老一听,登时黑了脸,大骂道:“竖子嚣张!来人,上火炮,我看她怕不怕。”

温知宜轻轻一笑,挽了个剑花,将剑收在背后,挥手道:“请君随意。”

那云淡风轻,丝毫不在意的态度简直比出言嘲讽更气人,四长老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地命令道:“给我轰!”

火炮轰鸣,火球飞弹而出,却在靠近城墙时好像撞上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猛然在空中炸开,火光四溢,恰似一朵金灿灿的莲花绽放。

温知宜把剑收回鞘中,待烟尘散去,十分给面子地鼓了鼓掌,镇定道:“原来这个东西叫火炮,的确比烟花更有看头。”

四长老被她气得几欲吐血,大怒道:“都停着干什么!给我继续轰!我就不信这玩意儿炸不毁。”

一朵朵金花在面前盛开,温知宜索性倚靠在墙上,解下挂在腰间的酒壶,喝了一口,慢悠悠喊道:“四长老,这火炮好不好造啊,好造的话,日后我温家也造一些,拿来在节庆的时候当烟花用。”

“荒唐!狂妄!”四长老破口大骂,这火炮用料昂贵,工艺复杂,就算是在岐山江氏,储量也不多,她怎么敢!怎么敢……坏了!

被怒火冲昏了头的四长老稍稍冷静了些,在心中计算了下这次带出来的火炮数量,发现剩下的不多了,连忙喊道:“停下,都给我停下。”

江氏门生不明所以,但都听话地停了火。远处城墙上的温知宜毫发无损,甚至十分悠闲,看起来就像是出门赏景似的。

卑鄙!真是卑鄙!昨天那个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看威力比之火炮还要略胜一筹,恐怕江南温氏手里也不多。所以,他们才要故意消耗掉江氏的火炮,好用那玩意儿来碾压。做梦!我是不会让你们得逞的。有本事,你们就当一辈子缩头乌龟,永远别出来,否则下次,哼哼……

四长老在心里又骂了几句,最后不甘心地命令道:“撤军!”

江氏大军缓缓撤走,这次温知宜没有再说什么,就怕说多了,刺激过了头,就适得其反了。还好这次来的是江氏四长老,若是脾气火爆的二长老,恐怕就没这么容易收手了。

温知宜扶着墙,慢慢站直,长长地松了口气。虽然她表现得相当镇定,但火炮的威力并不作假,那炽热的温度,爆破后的轰鸣,就算没伤到人,也足够让人胆战心惊了。若不是有酒壮胆,她未必能岿然不动地待在墙头。

江氏踩着夜色的尾巴离开。

星垂平野,月照枯草,一派苍茫辽阔。温知宜望着远方,又站了半晌,确定对方不会去而复返,才走下城楼。晚风寒凉,吹得她因饮酒而晕乎乎的脑子,又清醒了几分。

长歌见她下来,立即迎上去搀扶。江厌离摆手拒绝,认真道:“虽然江氏已经撤军,但我们仍不能大意,夜间巡查的人一定要安排好。”

“您放心,长亭都已经安排好了。”

“嗯,江氏今日急着发起第二次进攻,这证明他们手上的存粮告急。只要熬过了明日,他们就必须得撤回汉州了。让大家今晚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明天也许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毕竟这个阵法再强,也抵不住江氏的拼死一搏。”

翌日,温知宜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把所有的灵石都拿了出来以供应阵法,还在东西城门埋了爆破符,只留南城门作为撤军的退路。然而,她等了一天,也没见到江氏大军的影子。她派人出去查探,发现江氏竟连夜撤军回了汉州。

这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昨夜,她翻查军册,发现唐州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要糟糕得多,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单靠她带来的物资和人,恐怕也撑不了多久。如今,只能寄希望于援军了。只要援军到了,她不仅能守住唐州,还能率军北上,收复失地,重筑西峡防线。

可是,那些世家的动作真是太慢了!果然,还是要变成自己的东西才好用。

温知宜搁下笔,揉了揉眉心。忽闻院外一阵欢呼,她疑惑地推门而出,只见长亭领着一个穿着青衣短打的清秀少年走进来。

少年见到温知宜,立即上前行礼道:“主子,长明回来了。幸不辱命!”

“这么说云大公子成功了?”温知宜惊喜地问道。

“是,燕冀一带的世家已经结盟,鲁豫一带的世家大部分也都加入了联盟。孤独大公子听闻荆楚有难,特派千人前来支援,不日便可抵达白落堰。”

这大概是这几日来她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温知宜也没想到,最先等来的援军竟然会是北部的人。

“很好。援军一到,我们就联手把江氏赶出荆楚!”温知宜掷地有声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