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十里香

江南温氏的大师兄魏凌杀了江氏二公子江淮从江家逃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一时间,什么昔日同窗、夜猎好友纷纷冒出,前往襄阳探望。但除了一个“身负重伤”,其余消息他们根本探不出来。

心诚的,不免感慨万分,又叹息己方未能添一员猛将。心恶的,免不了幸灾乐祸,庆幸江南温氏找回来了个累赘。但这些都与魏凌无关,在温知宜的管辖下,没有哪个没脑子的敢去找他的不痛快。哪怕温知宜明令魏凌在养伤期间不得使用灵力,甚至扣下了他的佩剑无名,但只要不是灵力的比拼,魏凌也不是好欺负的。凭借着卓绝剑法,就算手里只有一根木棍,他也可以把人给打趴下。

所以,当云千墨前来拜访时,就见魏凌在武场带着弟子门生练剑。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持着一管黑色长笛,闲庭信步般穿梭在弟子门生间。一会儿将笛子点在这个弟子的肩头,一会儿敲在那个门生的手腕上,训起话来,有模有样。他似有所感,忽然转过头来,恰巧撞上云千墨的目光。

云千墨微不可查地愣了一瞬,便有些羞赧地撇过眼,只是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

魏凌见是云千墨,惊讶地粲然一笑,交代弟子门生好好练剑后,便朝他跑来:“千墨兄,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云千墨脱口而出,想想又觉得这么回答似乎有些不妥,便又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吗?”

“好,好得不能再好了。你是不是听到什么谣言了?放心,那都是假的,我一点事儿都没有。”魏凌拍着胸脯道。

“真的没事?听闻温姑娘三令五申不准你动用灵力。”

刚说完就被打脸,魏凌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就是受了点小伤,师姐过于紧张了。真的,你可千万不要信外面瞎传的话,什么我病重得快不久于人世了,都是谣言!你看,我现在不是活蹦乱跳的吗?”

“还是要多加注意。若有什么需要,尽可以来找我。”云千墨诚恳地道,显然不相信他的一面之词。

“唔,不说这个,说说你吧,”魏凌转着笛子,利索地换了个话题,“听说云二公子在战场上大显神威,真是好生厉害。”鲜红的吊穗随着他的动作摇晃。

云千墨盯着瞧了几眼,只觉这长笛阴气甚重,不禁皱眉道:“魏凌,这笛子是哪来的?之前从未见你用过。”

“啊,这是我无意间得来的,这次能回来还多亏了它呢。”

魏凌见云千墨沉默不语,眉头紧锁,笑容也淡了些,强颜道:“千墨兄,你好歹给个反应。”

云千墨抿了抿唇,似乎在考虑措辞,但魏凌总觉得他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果然——

“此笛阴邪,还是少用为妙。”云千墨缓缓道。

魏凌深吸一口气,扯了扯嘴角,敷衍道:“一个法器而已,没什么要紧的。”

云千墨见他并不放在心上,眉头皱得更紧了,可他察觉到了魏凌的不快,就没有再劝。他直觉魏凌变了,虽然笑着,那笑容却像是笼着一层阴霾,少了往日的明媚灿烂。他不知魏凌在江家经历了什么,总归皆是坎坷磨难。他亦深知魏凌的脾性,苦楚全往肚子里咽,不会向外吐露半分,问了也是白问。与其从他这边套话,还不如去找他的师姐问个清楚。

云千墨没能在襄阳久留,前方战事吃紧,他也是抽空来的,所以一顿饭后,他就离开了。云千墨走后又过了五六日,温念深回来了。

他在漯河憋了满肚子气,整个人就像个烟火棒,一点就爆。见到魏凌,他是很高兴的。可一想到他隐瞒的事,火气又不自觉地蹭蹭蹭上来了。两人一见面,温念深就给魏凌来了一拳。魏凌捂着胸口,嗷嗷直叫:“温念深,你下手也太狠了吧,我现在可是个伤患。”

“哼,你就是欠打,不打不长记性。这么严重的事,你竟然还想瞒着,你到底有没有把我们当做家人!真是长本事了啊!”温念深逮着他就是一通乱怼。

“可不就是长本事了嘛!我告诉你,我现在可厉害了,就算没有灵力,你也不见得能打赢我。”魏凌洋洋自得道。

“说你胖还喘上了,有本事我们现在就比比。”温念深不服气地道。

“比就比,谁怕谁!”魏凌撸起袖子,摆出干架的样子。

“好啦,”温知宜提着食盒走进来,把他们一个一个按到桌边坐下,“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

她把食盒中的饭菜一一端出,沔阳三蒸、红烧野鸭、莲藕排骨汤、红菜苔炒腊肉、黄陂糖蒸肉、龙凤配、三鲜豆皮……每一道菜都色泽鲜亮,香味扑鼻,勾得魏凌和温念深口水直流。

魏凌不客气地夹了一筷子,幸福地道:“都是我爱吃的,还是师姐对我好。”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这明明也都是我爱吃的。”温念深不甘示弱道。

温知宜见他们又争起来了,摇摇头,无奈道:“这有什么好争的,喜欢吃就多吃点。前线的伙食不好,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多吃点。”

“嗯嗯。”温念深忙不迭地点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道:“阿姐,你是不知道,沈家的那群老匹夫有多无耻。他们竟然想让我们抽四成的兵力去帮他们,我不同意,他们后来又换了个说法,说是换人。我呸,就那群废物白给我都不要,还想着换我温家的大好儿郎,做梦!”

温知宜闻言,却若有所思道:“也不是不行。”

“什么!”温念深大吃一惊,差点噎到自己,“阿姐,那就是一群骄奢淫逸的大少爷,干啥啥不行,我们把人换过来做什么,养猪吗?”

温知宜递了一杯水给温念深,才缓缓说道:“废物也有废物的用法,用来做饵最合适不过了。况且东线老是吃败仗,不利于整个战局。你把人换来,我这边主动‘挑衅’,吸引他们的兵力,你趁机带人打回去。”

“可是我们温氏人少,不比兰陵沈氏什么香的臭的都收,拿四成的人换还是亏了!”温念深不平道。

“谁说我们一定要给四成的兵力了,”温知宜浅浅一笑道,“现在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手里,条件自然也是我们来提。我们两成,他们四成,爱换就换,不换拉倒。”

“哈哈,还是阿姐有主意,”温念深放下心来,道,“这下我看他们还有能耍什么花招。”

“你也别高兴太早了,就算他们肯吃下暗亏换人,但指不定背后会搞些小动作,你自己多加小心,”温知宜告诫道,“东线不比南线,人心不齐,如果可以,先联合幽洲云氏单兵西进,打开一条通路,免得处处掣肘。尽早废掉太康阮氏、信阳管氏、颍川王氏,这几家本就是江氏附属家族,又反水了两次,没有留着的必要了。这次只要江氏露出败迹,他们必定会再次倒戈。都说降军不杀,但抄家收编可没说不行。”

“知道了,姐。”温念深沉声应道。

魏凌则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深深觉得自己今后得多长一个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