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十里香

其实这件事是温念深误会了。

因为温知宜在伐江之征中大放异彩,一改之前平平无奇的模样,再加之沈温两家的婚姻已经解除,便有不少世家投上拜帖,明里暗里向温念深提出结亲之意。这次云千奕不但递上了拜帖,而且直言拜访温大小姐,温念深就懵了。

这是打算另辟蹊径,直接拿下阿姐吗?世家公子榜第一,才貌双全,又是宗主,有权有钱,条件是很好,可是,他不想阿姐这么早嫁人啊。温念深脑中各种跌宕起伏,一个激动就给魏凌传了讯。

看过拜帖,温知宜倒是十分淡定,甚至还让人专门去收拾了临江阁用来待客。

沸水入壶,冲荡得茶叶上下沉浮,水汽氤氲,茶香随着腾起的白雾溢散开来。温知宜端了一盏茶轻放于蓝曦臣面前,笑道:“云宗主,请。此乃青砖茶,滋味醇厚,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云千奕轻轻呷了一口,赞道:“好茶。”只是他的心思不在饮茶上,犹疑了半天,才缓缓道:“温姑娘,你上岐山之前便留下了密函,想来对夜袭之事了如指掌,那你可知那日弹琴者为谁?”

“正是江情本人。”温知宜淡然答道。

“江情?可从未听过她亦擅琴。那可知她师从何人?”云千奕诧异地道。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也许是她无意间得到了邪曲曲谱,特地练的也说不准。”温知宜不经意道。

云千奕眉宇间染上几分愁绪,他垂眸沉思,似乎在考虑措辞。静默片刻,他道:“温姑娘有所不知,江情弹奏的曲子乃我云氏清心玄曲,名为《洗华》,但曲中混杂了另一段旋律,却是来自云氏禁书《乱魄抄》。”

听到此处,温知宜也正色起来,肃声道:“云宗主,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从未将云氏曲谱给其他人看过。”

“温姑娘,我并非怀疑是你,”云千奕急急反驳,无奈道,“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必须严查。恕我冒昧,敢问温家安排在岐山的线人到底是谁?如今战事已了,他是否已经归家?若是,如此战功,温氏为何不报?”

虽说云千奕已经放软了语气,但其中的质问之意显而易见,江温知宜长叹道:“云宗主,实不相瞒,我安排的线人正是乔晚清。怕你们对他多有误解,便没有提。这些年来,他卧底岐山,很是不易。为了获得更多的情报,他努力往上爬,也做了一些错事。可这多是身不由己,还望你能谅解。至于为何不回来,云宗主,你应当知道,一个身处权力中心的人,如何能轻易脱身?江氏虽然败了,但还没倒呢!”

“那他……”

“好在江情仁厚,承诺只要她完全掌控江氏,便放他离开。”

“那乔晚清可知,江情是从何处习得的《洗华》?”

闻言,温知宜有些为难,犹豫了半晌,方道:“云宗主,接下来的我要说的,皆是猜测,没有实证。若你能从中得到些线索,自是好的。若不能,那便听过就忘吧。先前我怀疑兰陵沈氏,并非无端指控。乔晚清,他……他是沈宗主的私生子。他曾上兰陵认亲,却被人赶了出去。但他并未就此放弃,伐江之征初始,他曾投入沈氏门下。可他的上峰没有让他上战场,而是给了他一个送信的职务。因为力薄位卑,他并不知晓信件的具体内容,只知沈氏在和江氏联络。后来他的上峰犯了错,拿他来顶罪,他便逃了,几乎是九死一生。逃到江南后,他偶然遇到了我,我见他可怜就收留了他。他为报恩,自愿上岐山当线人,替我传递情报。”

温知宜顿了顿,抿了一口茶,接着道:“我知道我不该妄自猜议,但兰陵沈氏的行为着实令人费解。若说沈氏在我江之初与江氏的来往,是因为他在江氏安插了线人,那他是何时安插的?据乔晚清所述,不像是战时才有的。若是在战前,那他为什么这么做?他是只在江氏安插了人手吗?若非线人,而是沈氏确实与江氏暗中勾结,那么夜袭的计划有没有可能是沈氏泄漏的?沈知渊带人进入内庭时闹出的动静,真的是无意的吗?至于曲谱,有没有可能是江氏火烧幽洲时得到的?”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云千奕脸色大变。虽然温知宜事先已做了提醒,但观云千奕的神色,他应当是把这些话全听进去了。

他皱眉苦思,良久不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多谢温姑娘告知。乔公子的事情,我会保密的。其实,我此次来……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云宗主,但说无妨。”

“幽洲云氏欲与江南温氏谈一笔交易。”

“交易?什么交易?”

“云氏向温氏开放三年太湖水域,温氏助云氏重建。”

温知宜有些意外,不过一想到这似乎是自己一手“造就”的,便心虚了一瞬。但她面上仍是淡淡,客气道:“云宗主为何找我商议此事,按理说,该和阿深商议才对。”

“温姑娘,世人对女子多有偏见,但我并不会因此而忽视你的能力。若我猜得不错,伐江之征中,温氏漕运得以正常运转当是温姑娘的手笔。”

果然是有备而来。温知宜不禁挑了挑眉,微笑道:“可惜江南氏并不需要。不过——我可以无偿资助云氏,但我有个一条件。”

“什么条件?”

“以后,不论我,或者阿凌,亦或是江南温氏做了什么,幽洲云氏都不得反对。”

“这……”

云千奕迟疑了。因为提出这种条件的人,往往将来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的。

“云宗主,我知道你的顾虑,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将来所做之事,不违道义,不伤无辜,只是可能不得众人认可罢了。何况,众人所认同的,便是对的么?那些人在背后嚼了什么舌根,我不是不知道。他们说我专权弄势,说阿凌是邪魔外道,可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了谁?他们可还曾记得,究竟是受了谁的恩惠?”

听到温知宜的控诉,云千奕莫名有些羞愧。他在心中一番权衡后,坚定道:“好,我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