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十里香
众位家主纷纷落座,沈宗主垂坐高堂,受着往来的阿谀奉承。大厅两侧,各置数十张紫香檀案,案上金盘玉碗盛着美味珍馐,又有美貌侍女侍奉在侧,酒壶微斜,玉露琼浆倾泻,琉璃盏轻晃,漾开一片奢靡。
置身于酒席之间,少不得应酬。温知宜与几位和温氏交好的家主互推酒盏,恭维的话还没说几句,突然一个十分无礼的声音插入:“温大小姐,怎么不见魏公子啊?”
温知宜转头,见是一个皮肤微黑身形高大的男子。她记得此人,在围猎前还叫嚣过几句,好像是沈知渊的堂弟,名沈知已。虽然看起来来者不善,但按照礼数,温知宜还是客气地答道:“他身体不适,我让他先去休息了。”
“他白日里威风地占了三成猎物,怎么到了晚上就身体不适了?还是说,他是看不起我们沈家?”沈知已讥笑道。
“我师弟并无此意,还请沈公子莫以自己心中所想,妄附旁人。你若是自己看不起沈家,也莫要说出口,否则将惹争端。”
“胡说!”听到温知宜倒打一耙,沈知已立即嚷道,“我什么时候说过看不起沈家了?你不要血口喷人。”
“没有吗?”温知宜故作疑惑地问道,“可我知道有一词叫‘以己度人’,沈公子心中若不是这么想的,又怎会这般猜测我家师弟的想法,他可是从未在众人面前说过看不起沈家的话呢!”
“我没这么想过,你……”沈知已气极,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又想着如果一味与女子纠缠,倒显得落了下风,只好压下怒火,强颜道:“算了,就当他真的身体不适。可惜了我的好酒,本来还想敬他一杯的。要不,这杯酒温大小姐替他喝?”
另一桌的温念深见沈知已直接倒了一杯烈酒递给温知宜,连忙挡在温知宜身前道:“沈公子,我阿姐不擅饮酒,这杯酒我喝。”
“诶,”沈知已微微一档,避开了温念深伸过来接酒的手道,“温宗主,这可不能替。温大小姐可是女中豪杰,一杯酒罢了,还能喝倒了不成。你若是真替了,倒是要让大家小瞧温大小姐了。”
“就是。”跟在沈知已身后的拥趸者起哄道。
温念深脸上和善的笑容快要挂不住了,他左手暗中握拳,恨不得一拳打死面前这个没半点眼力的家伙。
温知宜按住温念深,轻轻地把他推到一边,泰然自若道:“沈公子如此盛情,属实却之不恭了。”
说完,她笑意盈盈地接过酒杯。在沈知已等人期待的目光中,温知宜一翻手腕,把整杯酒泼到了沈知已脸上。
“啊!”沈知已一声惨叫,叫醒了惊呆了的旁观者,还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沈知已抹掉脸上的酒水,咬牙切齿道:“温知宜!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温知宜嗤笑一声,“沈公子,你不是说我是女中豪杰吗?那我自然要让你瞧瞧女中豪杰的本事,免得让你误以为我温知宜是好欺负的。”
“你……温知宜,你以为你是谁,在战场上被人吹嘘了几句,还真以为自己是个英雄了,不过是别人看在温家的面子上罢了。离了温家,你也不过就是个修为低下的废物!”
“沈知已!你找死!”
温念深气得一拳轰了出去,虽然被赶来的云千奕拦了一下,但沈知已的一只眼睛还是被揍得乌青了。眼看事情闹大,上首的沈宗主在心里暗骂了句“蠢货”,出面调解道:“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年轻人,太冲动不是好事。”
这什么都还没说开,就先给人定了错,温氏几人不禁冷冷地向上一瞥。
“沈宗主,虽然动手打人不妥,但沈公子出言不逊在先,也怪不到沈宗主。”云千奕出言维护道。
“这酒可是温知宜先泼的!”沈知已大声为自己辩解。
“但沈公子,强人所难亦是不对。”
“千奕说的不错,一个大男人为难一个姑娘家,还有理了!”向周边人了解清楚情况的孤独宗主也附和道。
沈宗主看着下面站在一起的三家人,觉得格外刺眼,但面上却还要表现出大度:“知已,听到了吗,既然是你的错,还不赶紧给温小姐道歉。”
沈知已一想到要给温知宜道歉就心中作呕,可周围人的目光就如火焰一般,似是要把他架起来烤了。他沉着脸,怒气冲冲地喊了句“对不起”,便再也忍受不了地拂袖离开。
一场闹剧草草收场,沈宗主的好心情也一扫而光,便不打算再迂回行事,直接单刀直入道:“这歉也道过了,诸位还是别挤在一块了,入座吧。正巧,我也有些事想询问一下温宗主和温小姐。”
“什么事?沈宗主请讲。”温念深坦然道。
“魏公子开创鬼道术法,虽说威力无穷,但有些手段未免太过残忍。听闻温小姐扣押了他的佩剑,伐江之征结束后也未归还,这是表明魏公子要弃灵力而专修鬼道了吗?”
“非也,”温知宜高声答道,“我师弟在伐江之征中受了暗伤,需长期服药调理。他又是个一修炼起来便不管不顾的性子,我怕他沉迷修炼,不爱惜身体,就扣下了无名。说起这个,沈宗主也算是提醒了我,如今,我师弟修炼鬼道众人皆知。可是有些鬼道手段并不复杂,若是有心,学个皮毛不成问题。万一有人行了不轨之事,嫁祸给我师弟那可如何是好呢?”
看到温知宜满是担忧的神情,温念深非常上道地接着说道:“是啊。之前我师兄和云二公子外出游历的时候,就碰上了好些怪事,比如一个游方道人劝一户大户人家采用百年杉木建房,说是更合风水,可偏偏那杉木被怨气浸染,还有……”
听到温念深的举例,沈宗主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他不知温家是真的查到了什么,还是只发现了不对劲,但不论如何,他今天要给魏凌泼脏水的计划是无法执行了。再听到孤独宗主说:“虽是小事,却也不可草草揭过,还是要好好查清楚才是。”云千奕应和:“是啊。”沈宗主心里已是冷笑连连,好啊,他算是看清楚了,温、云、孤独三家已经联手了。什么刚正不阿、与进无争都是做给别人看的,这党同伐异的事情,他们干起来可不比他差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