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十里香

仙门接连发生了好几件大事。先是兰陵沈氏的宗主沈宗主在夜猎中被妖兽重伤,不治而亡,沈氏少宗主沈知渊在母亲的扶持下,匆匆上位。后有幽洲云氏大刀阔斧地改革。又闻江南温氏姐弟反目,一气之下,温氏大小姐温知宜带着大师兄魏凌退出家族。听到这个消息,其他世家的家主们纷纷摩拳擦掌,做好了接纳这对师姐弟的准备。谁想二人不走寻常路,转头就在华亭另立门户,招收天下散修,名曰“百川门”,志在不以血缘定亲疏,只以实力论英雄。

这让所有人都空欢喜一场。失望过后,那些家主不由怀揣恶意地想,散修有什么能耐?一个靠散修支撑起来的门派又怎能与世家比肩?更何况,担任门主的不是魏凌,而是温知宜。区区一个弱女子,没了温家作倚仗,能掀起什么风浪?

于是,他们安心了。

因为忌惮鬼道的威力,他们也没想着去找什么麻烦。大多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想要瞧瞧这两位昔日风光无限的大人物,是如何在华亭这样一个地瘠民贫的海沟沟里翻身的。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温知宜很早就开始在华亭“大展身手”了。当初她接手温氏漕运后,不仅打通了整条长江水路,还曾组建船队出海。只是出海风险太大,并非次次顺利,如果运气不好,碰上了大风大浪,还会折进去不少人手。因此,当时的温家有多位长老反对,无奈之下,温知宜只能停手。但她并没有就此放弃,而是暗中安排自己的亲信重新组建船队出海。

为了降低风险,她出巨资打造航船,重金聘请经验丰富的渔民一同出海。经过不懈努力,她的手下开辟了好几条较为安全的航路,还发现了几个资源颇丰的岛屿。从此,温知宜就再也没有缺过灵石、仙草了。这也让她开始思考走另一条道路的可能性——在各位姐姐的帮助下,她制定了一个全新的计划,开始真正放开手脚,去经营自己的事业。

华亭北界长江,东濒东海,南临钱塘湾,西接吴越,在温知宜眼里,是再好不过的发家之地。只是此处缺少洞天福地,故而没有世家愿意在这里落户。但温知宜并不在乎这一点,手握一岛灵脉的她完全可以用灵石砸出一个福地来。

于是乎,在外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她早已在华亭建好了独属于自己的府邸。

百川门以三道水波纹为门徽。

放在往日,这样的印记算不上显眼,可在知道它背后的含义后,特别是在自己的辖地发现这样的印记时,各世家家主就觉得那浅淡的水纹格外刺眼。

原来,百川门根本就不是他们所认为的毫无根基的小门派,而是一个在财力上甚至已经赶超四大家族的大宗门。再加上鬼道的助力,他们不禁怀疑,如果放任百川门发展下去,未来的仙门还会有他们这些小世家的一席之地吗?

强烈的危机感迫使一向不愿当出头鸟的他们纷纷行动起来。

诬蔑,打压,逼迫——他们终于成功地关掉了一批百川门的产业。正可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轻而易举的胜利能让人逐渐忘却最初的恐惧,随之而来的是日渐膨胀的骄傲和自满。他们开始联手,磨刀霍霍,准备将屠刀砍向肥美的羊羔,却不知周遭百姓早已对他们的行为心非巷议。

然而,还没等这些世家家主们拉扯起“正义”的大旗,另一个危机悄然而至——乱葬岗暴动了。

最先发现乱葬岗有异样的是在夷陵周边夜猎的江南温氏弟子。他们碰上了一群十分棘手的邪祟,若非当时有温氏长老陪同,他们恐怕会命丧当场。温氏宗主温念深得知此情况后,立即赶赴夷陵探查,发现当年岐山江氏布下的咒墙竟隐隐有崩塌的迹象。于是,他紧急召开清谈会,邀仙门百家共赏对策,就连封山避世的江氏也没落下。

江南莲坞,议事厅内,大大小小的家主依席而坐。温念深坐在首席,在一群年纪偏大的家主当中,显得有些稚嫩。但此时他双眉微蹙,目光凌厉,倒不失威严。温澈站在他身边,正在把乱葬岗的状况一一道来:“……此次温氏弟子碰到的邪祟,不仅实力超群,而且极擅伪装。无论是言语还是行动,皆与常人一般无二……咒墙出现了缺口,我们怀疑这些邪祟来自乱葬岗……咒墙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听完最后的结论,各家的家主和修士都如临大敌,有的更是忍不住低声私语道:“怎么会这样?”

“遭了,夷陵离我家也不算远!”

“这该如何是好?”

“江宗主,这乱葬岗的咒墙本就是岐山江氏设下的,你应该有办法吧?”

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大家像是被点醒了似的,纷纷向坐在角落里的江情望去。

江情感到四面八方投射来的目光,心中冷笑连连,但她面上不显,冷淡地道:“我原先不过是江氏旁支,这等重要的事情我怎会知晓?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知道,那诸位觉得以前的办法还应付得了如今的情况吗?我觉得,倒不如先想明白乱葬岗为何暴动,才好对症下药。”

“江宗主说得没错。我想,”云千奕沉吟道,“这恐怕是由战事引起的。硝烟弥漫之下,白骨累筑,血流漂杵,亡者怨念难消,自然引得乱葬岗怨气陡增。”

这一番话就像赏了众人一记重重的耳光,敢情一切都是自作自受?议事厅内顿时鸦雀无声。

半晌,温念深才开口道:“师兄,既然事关怨气,那么你可有应对之策?”

对啊,眼前还有一位修炼怨气的祖师,说不定他有办法呢!大家不约而同地望向那位全仙门的希望。

魏凌正喝着酒,冷不伶仃地被温念深唤作“师兄”,顿感别扭,接着又是一大波粘腻的视线,看得他毛骨悚然,登时没了喝酒的兴致。他放下酒杯,故作为难道:“办法嘛,我的确是想到了一个,只不过有点费钱。”

“若是破财便能消灾,倒是幸事一桩,”云千奕浅笑道,“魏公子但说无妨。”

见云千奕如此上道,魏凌很是满意,清清嗓子道:“我曾在古籍上看到过一个阵法,名九锁乾坤阵,可封万物。若是在乱葬岗内设下此阵,怨气邪祟被封,一切问题自然迎刃而解。不过,正是因为此阵威力巨大,布置阵法所需之物亦非凡品,而是要九件上品仙器。”

此话一出,许多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上品仙器是说有就有的吗?普通世家别说上品仙器了,就是仙器都可能拿不出,遑论九件,当真是狮子大开口。可谁知——

“既如此,那我孤独家愿意献出一把先祖的佩刀。”沉默良久的孤独宗主一开口便震撼寰宇。

“我云家也愿意献上一张耀世名琴。”云千奕接着道。

沈知渊不甘示弱:“我沈家出一件灵鹊羽衣。”

“我温家有一柄九瓣莲纹玉如意,主防御,亦是上品仙器。”温念深道。

四大家族出手大方,其他世家是既喜又忧。喜的是九件上品仙器一下子就凑齐了四件,忧的是他们可没有同等的财力,能眼都不眨地拿出一件上品仙器。其余家主不由地面面相觑,没有人心甘情愿地当下一个献宝者。

众人无言,眼神乱飞,便不可避免地瞅到温知宜。一看到温知宜,就想到了百川门那遍地开花的产业。于是,有人坐不住了:“温门主,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温知宜闻言,眼皮轻轻一抬,冷嘲道:“说什么?我百川门不是已经出人了吗?还是说姚宗主想亲自进乱葬岗布阵?”

“我不想,”姚宗主急急反驳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百川门的产业遍布天下,应该还有余力献出一件上品仙器吧?”

“我百川门的产业何时遍布天下了?难道姚宗主说的是那些因无法开业而闲置的铺子?这样的铺子别说赚钱,不亏钱就不错了,若是姚宗主喜欢,我大可以送你几间。”

听到这一句,曾经动过手的家主们羞愧地低下了头,作为他们中一员的姚宗主也立即哑了声。

他们无话可说,却不代表温念深能忍气吞声。他重重地一拍桌子,喝道:“这是什么意思?阿姐,有人欺负你了?是谁!看我不揍死他!”

“呵呵,温宗主误会了,没有人对温门主不敬,”生怕温念深当场抽人的姚宗主连忙解释道,“都是闹着玩的,哪会真的让铺子关门大吉啊!”

“是吗?”温念深仍是不愉,表情有些凶狠。

“是啊,是啊!”其他人连声附和道。他们算是看明白了,这哪里是姐弟不和,分明就是姐弟情深嘛。果然,谣言害人。

“最好是这样。”温念深冷哼道,他知道这些人之后也只会收敛一时,不过他们也享受不了几天好日子了。

“温宗主不必担心,若温门主真的遇到了不公之事,我云氏定然不会坐视不管,”云千奕出面调和道,“只是眼下,当以凑齐上品仙器为先。不过,百川门既已有魏公子出面,那其他的事情自然不必再管。”

“没错,乱葬岗暴动事关天下,当由百家共同出力。”孤独宗主赞同地道。

“这世上没有坐享其成的好事,难道还有人想什么都不出吗?”沈知渊讥笑道。

眼见另三大家族的宗主也隐隐有维护百川门的意思,其他家主都聪明地不再咬着百川门不放。又商议了一段时间,最终决定剩余的五件上品仙器还是由四大家族献出,其他世家按照家族财力按比献财,不限于银钱,还可以用灵石、仙草抵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