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夕阳

刘至翰用一晚控制了城门,刘至隽收回城门不需要一晚,城外乐王的人也悉数在控制之下。当魏丘原回来的时候,整个大都城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大都城的百姓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城门一时关一时开,会不方便,但对他们的安全没有影响。

魏丘原马不停蹄清理乐王安插在各个部门的人手,收编乐王的军队。

刘至翰被禁足在府中,那也不过是他在大都被安排的一个居所。自他前去乐城,大都就没有一样东西属于他了。

他想不通他漏算了哪一步,他想着刘至隽被他软禁的那三十日,悠闲地看书喝茶,可他做不到,他心绪不宁,不断地责问自己。

况薇不忍心去打扰他,她了解刘至翰,有些事如果他不弄清楚,就会成为一根心里的刺,甚至影响一辈子。

况薇在府中放了个纸鸢。

旁人看来这是贵妇人的消遣,但是小冉看到后立刻回报了戚少妤。

戚少妤征得魏丘原的同意来到乐王的居所。

“谢谢你还肯来见我。”况薇说。

“雅庭都告诉我了。”戚少妤已经见过纪雅庭。

“她一定很恨我。”况薇说。

“起初是有,现在,也许不恨了。”戚少妤说的是实话,“她明白的,你和清雨各有各的身份立场,只不过那是她亲姐姐,她接受不了。”

“谢谢你理解我。”况薇凄然一笑。

“其实你叫我来是想见皇上?”戚少妤心知此时况薇没有理由见她。

况薇觉得有这样的姐妹很好。

“乐王这几日全无精神,皇上好像没想过处理我们,我又无法进宫传话。”况薇说。

“我已经告诉丘原了,他会向皇上通报。”

“谢谢。”况薇此时对纪雅庭只有“对不起”,对戚少妤只能说“谢谢”。

“我问过丘原,皇上会顾念兄弟之情,乐王应该不会有事。”戚少妤还是说的实话,她分析过刘至隽不想让人知道他刚登基就手足相残,于情于理,乐王的命都该留着。

“对乐王来说,答案比命重要。”况薇说。

“嗯?”戚少妤不解。

“他想知道他的部署漏了哪里,他想知道自己输在哪里。”况薇说。

“你真的很了解他。”

“夫妻一场,就算我再不懂事,也该懂他。”况薇的眼底尽是温柔。

“好奇怪,雅庭当时问我‘值得吗?’,我以为你也会这么问。”

“为什么要这么问?”戚少妤说。

“如果是你,你爱的人要那个至尊之位,你会不会帮他?”

戚少妤没有回答,她只是笑着握住况薇的手。

况薇觉得戚少妤很温暖,她知道戚少妤理解她。

魏丘原处理完一切向刘至隽禀报,也将况薇的请求上报。

“我以为他会自己想明白,我低估了他的自负。”刘至隽感慨。

“乐王从来没受过挫折,他从来不曾反思过。”魏丘原说。

“但他毕竟是我兄弟。”刘至隽说。

“皇上要何时送他回乐城?”魏丘原问。

“有时你比至翰更像我兄弟。”刘至隽感慨,“不,你一直都是我兄弟。”

多年情谊,魏丘原确实了解刘至隽,而这种了解让刘至隽感到安慰并且不会猜疑。

“这一次玄衣侯帮了你夫人,你认为他是何用意?”刘至隽问。

“少妤说玄衣侯表示不参与乐王与您的纷争,他两不相帮,是否明示他有朝一日会自己动手?”

“他不回渝地,确跑到楚地,摆明料到大都有事发生。宇文一族始终是天启王朝之后,他有异心很正常。”

“但他可以不理少妤,他救少妤又像是在向陛下示好。”

“可知他现有多少兵力?”

“渝地士兵五千,其他地方确实不知。”

“也没传闻他与谁交好?”

“明面上,各大臣不敢与玄衣侯太接近。”

“雅庭的关系,成王不会喜欢他。”

“陛下连这都知道。”魏丘原知道刘至隽的耳目遍布各处,却不想他连这样的消息都重视。

“对这两个人,雅庭或许抵得上一个军队。”刘至隽说。

刘至隽再见到刘至翰的时候觉得他变了很多。短短几日,昔日意气风发的乐王变得失去神采,虽不似丧家之犬,却也同街上的平民无异,毫无王子的傲气。

“陛下是来杀我的?”刘至翰已有求死之心。

“你妄图篡位窃国,我该杀你。你意图杀我,我该杀你。你杀我妻子,我该杀你。”刘至隽说。

“可你要说你怜悯我,你要说你是个好皇帝,你要说你念及兄弟之情,所以你不杀我?”

“至翰啊至翰,你还是这么自负。”如刘至翰所愿,刘至隽以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不要这么看着我,成王败寇,无怨无悔。”

“你想知道自己输在哪里?”

见刘至翰不回答,刘至隽接着说,“这几日你没想明白吗?”

“有什么想不明白,”刘至翰苦笑,“我能在你身边安插人,你也一样可以。当初你是太子,是众矢之的。我早该想到你为了自己的身份提防所有人,这才是正常人该做的。我身边有你的人,成王身边有你的人,宇文拓身边有你的人,安王身边、魏丘原身边都该有你的人。”

“这就是你想到的答案?”刘至隽摇头,“我还是高估你了。”

“什么意思?”刘至翰的心一沉,觉得在刘至隽面前自己越来越像个傻子。

“身为皇帝,肩负的是整个国家,任何环节都不能失控,无论这个环节的人多亲近多信任,无论是一母同胞还是枕边人,无论这个人是否为你挨过刀拼过命,他都有可能背叛你。人为了自己,为了身份地位,为了任何理由都可以变节。所以,身为帝王,注定孤独的。因为你不能把命交给别人,你的心决不能向别人打开。”刘至隽看着刘至翰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说道。

“这。。这是。。。”刘至翰恍然大悟。

“这是父皇对我说的话。从你去乐城的那一天,你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你明白了吗?你部署多年,计划精密,但你漏算了我,漏算了父皇,漏算的是身为帝王的孤独。”刘至隽说。

“父王。。。原来如此。”刘至翰得到了他的答案,心下释然。“这几天我懊恼,我想不通,我厌恶自己,不是因为我输了,而是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原来。。。原来开局就已经有了结局,还是父王亲手写下的结局。”

“我安排你回乐城。”

刘至翰叹息一声,“不需要,白绫也好,毒药也好,我做错了事,该受到惩罚。”

“你还是没想明白。”刘至隽说,“这南越就是一个樊笼,我们都是这笼中的鸟。你做你认为对的事,谁又能说你错。你杀了我妻子,杀了你她也不会复活,把你放逐,已是惩戒。”

“新帝登基,确有亲弟篡位,这不是个好兆头。你做过的事不会被宣扬,乐城在你治理之下很好,去造福乐城的百姓,赎你的罪,不要再回大都。”

戚少妤走上宫墙。纪雅庭一个人在那里,望着况薇离去的方向。戚少妤走到她身边,望着同样的方向。

“她走了。”

“对,以后不会回来了。”

“如果我原谅她,姐姐会不会生气?”

“皇后已经死了,她不会知道这些。”戚少妤平淡地说。

纪雅庭转头看着戚少妤。

“怎么了?”戚少妤也转头看着她。

“你是对的,”纪雅庭说,“我该学着你这么淡然。”

“世上的事是没有对错的。小薇隐瞒是做了她该做的,你恨她是做了你该做的,原谅她也没人有资格说你错。”戚少妤说。

“你会做伤害别人的事吗?”

“会伤害谁?”

“如果你在小薇的立场。。。”

“小薇也问过这个问题,你呢?如果你爱的人觊觎皇位,你会怎么做?”戚少妤问。

“我爱的人?他为什么要皇位?”

“别急着下判断。当你像小薇那样爱上一个人,而那个人也许刚好站在皇上的对立面,那时你再想答案。”戚少妤摸摸纪雅庭的脸。

“幸好,魏将军对皇上忠心。”

两人同时笑了。

当刘至翰答应况薇要从头开始的时候,有人没有给他机会。两人的死讯很快传回了大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