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夕阳
纪雅庭很喜欢渝地的生活。她从没想过自己会离开大都城,来到这么远的地方。
渝地的风土人情有别于大都,下人也没有家里的顺手,也没有宫里周到。她还是觉得好。在宇文拓身边,她体会到纪清雨、戚少妤甚至是况薇的心情,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宇文拓时常陪着纪雅庭游山玩水。纪雅庭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捧在手心里的小鸟,可以自由地飞,又不怕摔下来。宇文拓给了她太多的惊喜。世人都说宇文拓风流成性,身边美人无数,但现在只对她一个人温柔,身边没有其他女人的影子,对她的周到细致让她完全不嫉妒以前的女人们,反而她理解他们。这样的男人,哪个女人不会甘心情愿陷入宇文拓火热的眼眸。
她眼中的宇文拓依然英俊、潇洒、不羁。但夜深人静,当他吹奏那支如他双眸般深邃的黑玉短笛,她又觉得他是深沉的,带着沉重心事的。他的身上笼上忧郁的色彩。
那一夜,她唯一一次听到那支曲子。那和她平日看到的宇文拓不同。
也许宇文拓以为周围没人会发现,他看到纪雅庭时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只是一瞬间,他就恢复迷人的笑容。
纪雅庭以为他怕自己最软弱的那一面被人看见,影响他的形象,“今天的你很不一样。”她的眼波如水。
“随便玩一下。”宇文拓把笛子收入怀中。
纪雅庭确信他是怕人看见,她这么聪慧,不会再提刚才那一幕。
“夜深了,早点休息。你明日还有公务。”纪雅庭温柔地说。
宇文拓揽过纪雅庭,将脸埋入她的颈项,不说话。
纪雅庭伸手环住宇文拓。
月光倾泻而下,披裹在一对璧人身上。
纪雅庭再也没见过那支短笛,也没有再听到那支曲子。她对宇文拓多了一分心疼,也多了一分好奇,她想陪着他。她知道自己再也离不开这里了。
魏丘原到赛城的时候,发现西北两国这一次行动很快,若无人帮忙,天养被攻下只是时日问题。
“不愧是魏将军。”他在心里赞叹。
如果世上有谁他不想交手,一个是安王刘至琛,一个就是北武将军郦飞鹄。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听过郦飞鹄的事迹。多年来,南越北武虽有小摩擦,却从没正式开过战,他倒是和郦将军一起支援过被齐无忌骚扰的几个小国。想不到这次他们会成为对手。
他想起郦萤,只见过一面的北武郡主。她骑马奔驰的样子像山里的瀑布那么爽快利落。
他在想什么,他摇摇头,甩掉脑子里的身影。
他看向渝地的方向。戚少妤随他来到赛城就马不停蹄动身去了渝地。
从来只有戚少妤送他上战场,这是他第一次送行戚少妤,原来是这样的心情。现在的心情比他带十万大军更为忐忑。他告诉自己以后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可以让妻子担心。
天养被西北两国逼围,已是封城状态。天养城主盛阳年逾古稀。新纪伊始,魏丘原的祖父曾经和盛阳并肩作战,多年来盛阳和魏家保持着良好的友情。盛阳自认若非来的不是故人后代,他不会让他国之人入城。战争之时,天养虽无军事地位,但得天养者可掌握天养这个天然的粮仓。
魏丘原只知道盛国主此时压力颇大,对他是有戒备之心的,他让随行人员等在城外,自己单人匹马进了城。
城内气氛紧张。天养族人历来只知道面朝黄土背朝天,壮劳力会种田,打仗不是强项。如今壮劳力都去守城了,城内也大多是妇孺。
盛阳感受到魏丘原的诚意,交谈之时也少了戒备,对城外部署悉数相告,也留着后手,对城内之事说的不多,更是绝口不提城中粮草储备。
从盛阳的言谈来看,魏丘原直觉天养仅凭自己之力还能抵挡一阵,绝不会出现粮草短缺的情况。
他自天养回赛城,却见天空乌云密布。
今夜必将大雨倾盆,他想,此刻戚少妤是否顺利。
他带着随从向赛城狂奔,只想着下雨之前回去。他的大部分兵士都驻扎在城外,他命令下去,今夜要加强值守。
当夜一声惊雷,过后果然是一场大雨。雨大到远处都是模模糊糊。
这样的雨夜哪方要是偷袭必能成功,但首先他们能够克服泥泞的路以及能在密雨和黑夜中辨明方向。
魏丘原隐隐感到不安,不知是为天养还是为渝地,他住在赛城的驿站,听着外面的大雨声和房里的小雨声。
他的房间在漏水,不大,但一滴滴的声音确实有极强的存在感,
后半夜,雨终于停了,他发觉自己已经睡不着了,就索性起了身。
大雨过后一切就像被清洗过,让人觉得干净,呼吸都变得顺畅了。
他独自出了驿馆,走上街道。
地尚未干透,刚亮起的天还透着寒意,街上竟已经有了人。是几个摆摊的小贩,卖面的,卖饼的,卖馒头的,已经架起了炉子。
就算敌人打到门口,生活还是要继续,何况现在敌人还远在天养之外。
他闻着面摊的油香味,就做了下来,要了一碗热汤面,还在边上烧饼摊要了两个烧饼。
小贩们本以为大雨做不成生意,没想到天亮前雨停了,还那么就有了第一笔生意,动作都麻利了,面里还多放了两滴香油和一块腐乳。
生意这东西就是奇怪,本以为开不了张,可一开张就是两笔。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街头。
郦萤一个人出现在赛城的街上,见这里有了烟火气,还有一个魏丘原,她便走了过来。
“本想着闯闯军营见见魏将军,竟然在这里就见着了。”
魏丘原着实吃了一惊。他张望四周,确定只有郦萤一个人。
“就我一个人,将军放心。”郦萤说。
“这么早,郡主怕是饿着。”魏丘原又要了碗面,要了个烧饼。
“将军这算是行地主之谊了。”郦萤笑着落座。
“郡主只身前来,肯定不是来宣战的,又这么正大光明上街,也不像是来刺探军情的。”魏丘原说。
“我是来找你的。”郦萤直说。
“郡主请说。”魏丘原放下筷子。
郦萤见小贩端上了面和饼,就抽了筷子,搅拌一下,见魏丘原还是不吃,“吃吧,没什么大事。”
“郡主亲自前来,怎么没有大事?”魏丘原拿起筷子继续吃。
“太子要打仗是大事,我不想打仗是小事。”郦萤早上肚子空空,一碗热汤面让她很舒服。
“不想打仗才是大事,郡主对此次天养之围有什么想法?”魏丘原问。
“你是想问我的还是我爹的?”郦萤直白。
“郡主代表郦将军。”魏丘原很客气。
“联合西宁围天养是皇命,我爹只能遵从,但从个人来说,没有人想打仗。”郦萤看着魏丘原的眼睛,毫不掩饰。
魏丘原明确感觉得到郦萤的真诚,绝非要获取他的信任,“郡主有何需要魏某配合的,请直说。只要不是有损南越,魏某定当全力配合。”魏丘原也说的坦荡。
“南越北武虽然不是盟友,但是有共同的敌人。”郦萤说。
“齐无忌。”魏丘原接口。
“我爹想我给南越主人带个话,适当之时,北武军极有可能放弃天养剑指齐无忌,到那时,想要南越皇帝一句话。南越不会趁机攻打北武。”郦萤说。
“这是北武皇帝的意思?”魏丘原问。北武挑西宁,魏丘原求之不得。
“不知道。”郦萤摇摇头,“我只知道是我爹的意思。这也不是自作主张,将在外,以军事为重,若形势有变,将领改变策略不算违抗皇命。”
“好,这一句话,我替南越陛下应下了。若此战中,北武与西宁交恶,南越不会趁人不备。”魏丘原郑重其事。
“我信你。我的任务完成了。这也不枉我在这里等了你几天。”郦萤吃完东西,掏出手帕擦擦嘴。
魏丘原看到郦萤的手帕上绣着云纹,应该不是她自己绣的,他想。,
“郡主这就回去了?”魏丘原问。
“两军交战,将领却在一起吃面,说出去,还以为我们要叛国。”郦萤开玩笑。
“可能说我们两个要窃国。”魏丘原也开玩笑。
“这个想法不错。趁人不多,我还是走了,免得节外生枝。”郦萤站起来说。
“郡主小心,魏某不送了。”魏丘原也起身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