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夕阳

紫光见董怀初一直不哭不闹,像一尊佛像般靠在床边。

紫光一直没有为难董怀初,给她安排了一个干净的房间,每餐送来小菜,壶里的茶凉了就换上热的,还有个老妈子候着。

紫光觉得奇怪,若是换了其他女子,遇上绑架定是一哭二闹,求着放了自己,可是董怀初醒来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流过一滴泪。房里的食水更是一动不动。正常人三日不喝水就该渴死了,可是董怀初已经七日不吃不喝,除了憔悴些,并没有因为脱水或者饥饿引起神志不清。她不是躺着就是坐着,毫无生气。

“我们都是女人,所以我会保护你。你来以后也该知道,我并没有为难你。除了不能离开这间房,你要什么我都可以安排,我请你来。。。”紫光也意识到说错了,“你来这里是我主人安排的。我们并不是针对你,待时机合适,我自会放了你。”紫光见董怀初毫无反应,心里对她生出诸多好奇,区别于之前对她背景的好奇,现在更多的是想知道怎样的经历可以让她如此冷静。

“你这样不吃不喝,伤害的是你自己,如果你不想被人看着,我让孙姨去屋外候着,你自己想,吃饱了才有力气出去。三殿下一直在找你。”紫光终于在董怀初的眼中看到了闪动。

董怀初抬头盯着紫光的脸。

紫光明白了,“你并不相信我,因为我不掩饰我的脸。这上京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个人要碰上并不容易,何况我会一直在暗处,你很难见到我。就算你确定了自己会死,为什么不做个饱死鬼。”

董怀初又低下头,趴在边桌上,闭上了眼。

紫光见她这个样子,也是无奈,却忽然瞥见董怀初手上露出的手镯,上面像是少了什么。

她抓过董怀初的手,撩起衣袖,见到这只精美的镯子上少了四颗珠子,她凑近闻了闻,是淡淡的药香,“这是。。。”

她瞬间明白了,董怀初不吃不喝却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全靠这些嵌在镯子上的药丸,“我都忘了你是个大夫。”

紫光一把除下董怀初手上的镯子,“这上面还有三颗,七颗珠子,你想多撑七天,可是七天后呢?你真的以为七天之内会有人救你吗?”

董怀初还是趴在那里,任凭紫光把她的手放下,摔在边桌上,此时她已经没有了痛的感觉。

紫光有些不忍,“好好吃饭吧,没了这些你撑不住的。”

郦萤一回城就得到董怀初失踪,公孙诲重伤的消息。她第一时间赶到公孙府,那里还有李彻派去的人,他一直守着,好等到公孙诲醒来时第一时间去通知李彻。

公孙诲已经昏迷几日,李彻把宫里最好的大夫都找了来,用了最好的汤药。公孙诲的脸已经不似最初那般苍白,稍微恢复了血色。

郦萤坐在床边,看着这个朋友,“你就连昏迷都是一脸心事重重。”

她握着公孙诲的手,很冷,“快醒来吧,怀初还没找到,你要是醒了一定知道该从哪里找。”

她感到公孙诲的手动了动,“你醒了?你醒了是不是?”她激动地凑到公孙诲耳边。

可是公孙诲再无反应,也许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李彻密切注意着太子和李曳的人手调配,但两人都比往常更加安静。李乾失了宠,不敢妄动,李曳则是在等,等时机成熟去给李彻和李乾添把火。他发觉李彻比他预期的冷静了些。

也是,这么多年了,这暴脾气是该收敛了。

他吩咐紫光该有所行动。

李彻得报,手下人排摸了太子和二皇子的几处私产,发觉太子手下的一处染坊在董怀初失踪后就一直停工。那里地处偏僻,又靠近码头,藏个人极其容易。更重要的是这地方少有人知道,若不是这次盯得紧,可能也发现不了。

李彻像是看到了希望,赶紧亲自带人前去。

他们的行动很快,又很秘密,可是,当他到达染坊的时候,那里一个人都没有。

桌上的尘,翻倒的桌椅,那里就像荒了许久。

李彻心里的希望一点点消失,他茫然地站在染坊里,随手砸了个罐子,然后第二个,第三个。

他手脚并用,拉扯着能拉动的一切。

手下人看他这样也不敢劝他。

忽然间,李彻看到一样不应该属于这里的东西。

他捡了起来,那是一个镯子,上面本该有七颗珠子,如今只剩下两颗。

那个镯子是董怀初的随身之物。

他曾送过她更加贵重的镯子,可是董怀初还是喜欢戴着这一个。

“继续找!把和这里有关的地方都给我找出来!”他大喝。

紫光检查过董怀初的随身物品,除了镯子上有药丸,就没有其他的了。可是没了这些药丸,董怀初还是不吃不喝。

“姑娘,算算那孩子已经十来天没吃过东西了,我看她撑不过了。”看守董怀初的孙姨说。

“我也想不到她那么倔。”紫光无计可施。

“她要是真死了,咱们不好交代。”孙姨只知道紫光是个听命行事的,但背后究竟是哪个主人,她就不知道了。

“不能让她死。她就算死也不能死的悄无声息。孙姨,准备些粥水,我们给她灌下去。能吃多少吃多少,再准备些补药,我们要吊着她的命。要是她的死帮不到主人,死的就是咱们了。”紫光说。

孙姨一听,这关系到自己的命,赶紧应和着去准备。

紫光看着躺在床上的董怀初,比前几日更没有生气,心里一万个不明白。

她为什么那么执着?活着不好吗?

紫光不喜欢饿肚子,就算吃的是饭馆后巷的馊饭,就算是地上脏了的馒头,只要能填饱肚子,再难吃也要吃。

紫光永远记得那些东西的味道,记得喝井水喝到撑可心里还是空荡荡的感觉。

当她路过赌场后巷,看到那里的人啃着冒着热气的肉包子,她贪婪地看着那个包子,看得那个吃包子的人不好意思再吃。

那个人看着她,告诉她只要扔骰子赢了,就给她个肉包子。

紫光摇了摇骰子,那清脆的声音带着节奏,也充满了诱惑。

也许是天注定,紫光第一次就摇了三个六,她不知道那代表什么,只知道那个人给了她一个肉包子。

热的,有肉的包子,就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的东西。

第二天她又来了,又幸运地遇到那个给她肉包子的人。

她又赢了,三个六。

第三天,第四天。她吃到了肉包子,吃到了油饼,甚至吃到了卤鸡腿。

第五天,那个人不在。

她等了很久,那个人还是没有来。

“你就是那个小赌神吧。天天骗大强的包子。今天他不在,他收账去了。”有人从后门出来。

“那我和你赌。我赢了你就给我个包子。”紫光有失望,又不想空着手回去。

“真是个小赌鬼。一个包子有什么好。你要不进去玩两把。你要是真像大强说的那么神,一百个包子你都赢得了。”

“可是我没钱。”紫光知道要进赌场就要有钱。

“那拿你自己赌,输了就打个杂。看你长得干干净净,要是肯去对面温柔乡,天天都有燕窝吃。”

“我才不去。我有的是力气,砍柴挑水我都会做的。我真的可以拿自己赌吗?”紫光认真的说,她当然知道温柔乡是什么地方。

那人没想到这个小萝卜头会说这样的话,但是他把她带了进去。也许他也是因为不喜欢饿肚子的感觉,所以才会愿意给这个素不相识的孩子一个机会。

“十天了,没有人来救你,何必这么撑着呢?”紫光对董怀初说,心中那一丝不忍还是让想劝劝这个奄奄一息的姑娘。

“公孙诲。。。”董怀初有气无力地吐出几个字。

“什么?”紫光没听清。

“公孙诲。。。”董怀初用尽了力气重复。

“公孙诲吗?对了,你是在他门口被带来的。他差点死了,难怪你还惦记着。你先管好自己吧。”紫光说。

差点死了,就是还活着。

紫光隐约听到董怀初说了个“好”。

她让孙姨把董怀初扶起来坐好。

董怀初已经没有力气了,只得让她们摆布。

孙姨扶着董怀初,又拿起粥,往董怀初嘴里倒去。

董怀初被呛了,可是她连咳嗽都没了力气。

“别饿不死又呛死她。”紫光说道。

孙姨应和了声,又小心地倒着粥。

紫光见已经喂了小半碗粥了,虽然很多还是洒出来,但总算是吃了点东西下去,至少不会饿死。

“姑娘,她不对劲。”孙姨惊恐地说。

紫光见董怀初嘴里的粥流了出来,眼睛也闭了起来。

紫光探了探董怀初的鼻息,只觉脑中嗡了一声。

这该怎么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