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夕阳
李彻对公孙诲的表现很是不解,在他的认知里公孙诲不是个嗜血的人,更不是个会遵循旧法的人。
退朝之后,他叫住公孙诲,“你到底想做什么?”
“殿下想说什么?”公孙诲明知故问。
“你在朝上说的话是真心的?”李彻问。
“殿下,如果你指的是支持灭族逆贼的事,我只是依法直说。”公孙诲说。
“你不是会依着律法的人,尤其那律法并不合理。”李彻说。
“殿下当真认为律法不合理吗?”公孙诲问。
李彻明显感到公孙诲的言外之意,“你到底想说什么?”
“殿下,无论我刚才说了什么,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殿下也好,这满朝文武也好,都知道殿下会是一个明君。那些曾经与二皇子有关的人,也会因为感激殿下而投诚,这不是很好吗?”公孙诲说。
李彻还是不解。
他觉得这不是公孙诲真正的意图,“如果我不曾制止你呢?”
“对于律法之事,主礼官和主法官,没有人会赞同主礼官。何况我们一直相信殿下的为人。”公孙诲说。
“你们。。。”李彻疑问。
公孙诲笑了笑,是那种尘埃落定后释然的笑容。
此时李恪派人来传李彻。
“殿下,有些事,希望你能够改变。臣先告退了。”
李彻回到家中,却不见董怀初。
管家唐永回报“怀初姑娘去了公孙府,她说待殿下回来,请您去找她。”
“有人跟着吗?”李彻问。
“她不让人跟着。我觉得今天怀初姑娘出门的样子,有些不对劲。”唐永说。
“怎么了?”李彻问。
“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低落。”唐永的直觉向来准。
“她自己要去,还是有人来找她?”李彻心里有了猜测。
“中午公孙府的花匠来过。”唐永说。
“我知道了。”李彻明白了。
李彻独自来到公孙府,公孙诲也不在,他询问下人董怀初是否来过。
下人说公孙诲带着董怀初去逛逛上京河。
李彻沿着上京河来到飞云茶馆,他上了二楼,来到卷云厅,果然见到了公孙诲和董怀初。
“殿下终于来了。”公孙诲请李彻进房。
董怀初默默坐在一边。
“怀初,我们回家吧。”李彻没有坐下的意思。
“殿下既然来了,何不一起喝杯茶。”公孙诲说。
董怀初默默为李彻倒上一杯茶。
李彻看着默不作声的董怀初,竟有了种陌生的感觉。
“你有话和我说?”李彻问董怀初。
董怀初看着他,眼里像是有很多话。
公孙诲的手搭上董怀初的肩,轻轻拍了两下。
董怀初知道这是公孙诲在给自己选择不说的机会。
“你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可以假死。”她开了口,“那天我被人捉走后,一直不吃不喝,我故意让自己的身体变得虚弱。之后我每天吃一颗续命丹。那是一种毒药,我一直把它藏在我的镯子里。续命丹的毒素可以累积在脏腑里,让身体减少消耗。后来,他们怕我饿死,强迫我吃东西,而那样恰好会让我死掉。只要一口水,就能激发我体内的毒性,让我就像死了一样。”
李彻觉得这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但董怀初却平淡地说着,就像在说一个故事。
“我假死以后,只有三天的时间。如果我能在三天之内吃下解药,我就可能活过来。”董怀初说。
“可能?”李彻心头一惊
“那种药的药性太过独特,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控制。但是好在我醒了。”董怀初说。
“那是郦萤拿来的药?”李彻知道了。
“对。”
“那药在公孙大人手上?”
“对。”
李彻忽然不想听了,也不敢听了。
他不知道一个人为什么会用这样的方式拿自己的命冒险。
“你现在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了。”董怀初笑了,她终于可以卸下她的伪装。
“为什么?”李彻问,心里还有疼惜。
董怀初刚想回答,公孙诲制止了她。
“殿下可记得,今天早晨,您问我‘我们’是谁。”公孙诲说。
李彻记得。
“二十年前,镇宁王起兵谋反失败。他的同党都被灭了族。当时查出,镇宁王的兵器来源是天岩族。天岩族因此受了灭族之灾。可是当时完全没有人问过天岩族里有多少人参与了那次事件。只是因为少数人的行为,让天岩族全族几百人丢了性命。当中有耄耋老人,也有几岁的孩子,殿下认为他们可是活该?”公孙诲的眼里有了少有的哀伤。
李彻看着他们两个人,想到白天公孙诲在朝堂上的话,心里的疑惑终于解开。
“继续。”他说。
“当时侥幸逃出来的孩子,失去了家园,失去了疼爱他们的父母,他们也曾怨过,可是他们很快就明白,真正该怨的是这无理的律法。新纪以来,皇帝在变,子民在变,可这律法却还是原来天启王朝的律法。南越变了法,东华变了法,西宁没有法,而北武却认为天启王朝的律法有值得借鉴之处。那两个孩子不知道,将来还会有多少人因为这律法变成和他们一样的孤儿。”公孙诲说。
“所以你白天故意说那些话,你是在故意激我,故意要这满朝文武表态。”李彻说。
“殿下英明。无论殿下也好,朝中大臣也好,心中都明白这律法该修正了。只是从来没有人让你们说出心中的话。”公孙诲说。
“这就是你的目的。你们是天岩族人。”李彻说。
“是。我们来到这里,不是要报仇,我们只是想找到一个合适的君主,我们想恳请英明的君主,让这个世界变得好一些,不要再有无谓的冤魂。”
“所以你们挑选了我。”李彻说。
“是。”公孙诲说。
“你们用了七年的时间,只为了今天和我说这些话。”李彻冷冷地说。
他终于接受了事实,董怀初的出现不是他生命中的光,而是刻意的安排与欺骗。
“是二十年。”董怀初开了口,声音木然,脸上却是释然的笑。
李彻也笑了,却笑得苦涩。
“我该佩服你们才是,我真的该佩服你们。”
“修改律法,这就是你想叫我做的事?”他一把抓住董怀初的胳膊,“这是你只要我做的事?”
“是。”董怀初直视着李彻。
“你就没有别的话告诉我?”李彻不死心,他感到自己的眼睛发烫。
“做一个好皇帝。”董怀初说。
李彻再次笑了,笑自己,也笑自己付出的感情。
“好。”他放开董怀初。
看着董怀初的样子,他的心痛了,比以往任何一次身体上的伤都痛。
他一把扫落桌上的杯盏,“我答应你,一切。”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董怀初终于不再硬撑,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她想擦,可是擦掉一颗又落下一颗。
公孙诲搂着她“对不起。”
“我们成功了对不对?我们会成功的对不对?哥,我好想回家。”董怀初泣不成声。
“好,哥哥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