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夕阳

纪雅庭离开后,刘以凌就真的只剩下一人了。他逼着自己长大,去成为像他父王一样的人。他不再是一个孩子,他跟在刘至隽身边,听着别人不断地报告,他知道外面正在发生什么。

刘至隽曾问他是否害怕。

他说不怕,因为这里是他的家,是刘家的城,这个城里有他父王守着,有像魏丘原一样的人守着。

他问刘至隽,他可不可以去守城门。

“你觉得现在最大的危险在哪里?”刘至隽问他。

“成王。”刘以凌脱口而出。

“为什么?”

“因为他的身份,和他在朝中的势力。”

“你错了。”刘至隽对刘以凌的回答其实是满意的,虽然回答错了,但这孩子在思考。

“为什么?”

“成王再狠,他只是想对付我。他不会葬送南越这个国家,也不会伤害南越的百姓。”刘至隽说。

“因为玄衣侯要推翻南越,所以他最危险。”刘以凌明白了。

“他要推翻这个国家,一旦得手,他会伤害所有支持南越的百姓。你记住,为君,就要把百姓放在首位,而不是国土。有人才有国家,就算没了国土,只要有百姓,你就可以在任何地方建立你的国家。当你把百姓放在首位,你就没什么惧怕的了。”

“记住了,”刘以凌点头,“那玄衣侯惧怕的是什么?”

“玄衣侯怕什么?这是个好问题。”刘至隽发现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

他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他认识宇文拓的时候,只知道他身边从不缺女人,桌上从不缺美酒。但是这些外在的东西掩不住宇文拓的才华和智谋。所以他从不曾轻视宇文拓。

当这个人为了纪雅庭受伤,刘至隽只是觉得他和成王一样,过尽千帆栽在了纪雅庭手上,可是他又把纪雅庭送给了成王。

这个人是有多冷血,可以用自己爱的女人去换取利益。

拼了命地抢,明知道带走纪雅庭会得罪成王,可是现在又送回去。

不对,宇文拓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与其现在退让弥补赔罪,当初就该把纪雅庭直接送过去。因为一个女人,兜这么一个圈子,不是这个聪明人做的事。

除非,他是故意的。

一个人不可以没有弱点。

他轻浮风流,但他知道这不足以掩盖别人对他的怀疑,他还故意为之,直到纪雅庭出现。他让所有人都以为纪雅庭对他重要,让纪雅庭成为他的弱点。

该是这样了,从一开始,纪雅庭就只是一个幌子。

这个人算尽了人心,他是真正可怕的对手。

纪雅庭再一次从梦中醒来。梦里是宇文拓的温存,然后那张脸变成成王。

她好几次都做到这个梦,每一次醒来她都不敢再闭眼。

最后一次她从宇文拓身边醒来,宇文拓告诉她她该走了。

那时的她如坠冰窖。她没去过冰窖,但冰窖一定是像她当时感受到的那么冷。

她连哭求的机会都没有,连问为什么的机会都没有,宇文拓就把她交给了战杰,送到了成王身边,就像一件玩物。

她不明白曾经那么亲密的人怎么一下子那么陌生。

成王不曾勉强过她,她感受得到成王的珍视,但被宇文拓离弃的那一刻她就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当她看到天上落下的雨,她想起死去的纪清雨,记起自己曾在纪清雨的墓前答应她照顾刘以凌。

她看到那些疲累的兵,看到军队经过之处担惊受怕的普通人,她终是舍不下这个世界。

宇文拓准备强攻城门,他已和成王约定同时攻破城门。任凭魏丘原再勇猛,刘至隽智谋再精妙,双拳难敌四手,他们无力应对内忧外患。

时刻已到,宇文拓一方战鼓擂起,士兵呐喊着冲撞城门。

宇文拓见到魏丘原站在城门之上。

“侯爷,成王那里未见任何行动。”

“侯爷,成王昨夜后退三十里。”

“侯爷,成王军队正在回撤。”

宇文拓怔住。

一心要把刘至隽扳倒的成王竟然撤了兵。

看来,他低估了纪雅庭的影响力。

“侯爷,是北武军。”

“什么?”

本该被禁锢在使馆的郦萤率领北武军奇袭而来。人数不多,但速度极快,直捣宇文拓后方。

“怎么可能?”

另一边,另一支军队也在赶来。是本应在东境协助东华国的刘至琛。

三面受敌,不,是四面受敌。

刘至隽竟带着一支精骑袭来。

昨夜,他见过了成王。

现在的刘至隽是专门来对付宇文拓。

小冉期盼着,却听到外面一个接一个的号角声,她产生了不好的感觉。

小冉看到戚少妤走了出来,看着她看着天空上的乌鸦飞过。

“结束了,你该休息了。”戚少妤说。

控制宇文拓的军队,清点伤病和损失,剿灭城内和其他地方的暗桩。

刘至隽、刘至琛、魏丘原三人各有各的任务。

宇文拓被押进了天牢。他不再光鲜,但依然骄傲地抬着头,眼里还有光,他可是个王族。

刘至隽在朝堂之上正式感谢了郦萤的帮助,并且确定了和平共荣协议签订的时间。

“这一次幸得郡主不计前嫌,朕应允的谢礼一定准时准备好,届时由郡主带去给北武的皇帝和太子。”

“我只是奉太子之命,不可大意。发生任何事都不能忽略玄衣侯。”郦萤说。

“之前魏将军若有冒犯之处,朕替他道歉,朕也会给郡主一个交代。”刘至隽说。

“误会而已,没必要让北武陛下和太子知道。”郦萤看了一眼魏丘原,“只是希望这件事和玄衣侯之乱是巧合。”

忙了几日,魏丘原终于可以安心地在家里吃饭。

戚少妤坐在他身边,两人默默地吃饭,谁都没有开口的意思。

吃完饭,小冉给两人泡了茶水。

“茶叶陈了,再去换新的吧。”戚少妤说。

小冉撤了茶水。她在刚才的茶水中下了毒。

“这几天大都内还是不太平。”魏丘原终于开了口。

“刚发生那么大的事,需要时间。上一次还是乐王作乱的时候,城里也乱了一阵子。”戚少妤说。

“今天陛下定下了玄衣侯的刑期,就在和平协议的那一天。”魏丘原说。

“签订一份和平协议,没有什么比处决一个乱世者更能代表一个和平时代的到来。”戚少妤说,“经过这一战,南越和北武之间一定会维持长久的和平。我记得你说过,郡主不得离开使馆,为什么她会出现在城外,还能汇合数十里之外的军队?”戚少妤如果不问这个问题,就显得魏夫人太不在乎魏将军说过的话,现在,她还是要让魏将军知道自己介意某些事情。

“我曾一度相信郡主伤害了你。就算我欣赏过她作为军人的洒脱,但我的妻子受到伤害,我第一时间一定相信你。”

“可是后来变了。是吗?”戚少妤不回避。

“郡主身边有个谋士,他提醒我郡主是可以直接杀了你的,而不是让人看到你受伤。后来玄衣侯来袭,郡主又约见了我,那个谋士说服了我那个时候我会需要郡主的帮助。所以我清醒了,就算会让我觉得不安。”魏丘原说。

戚少妤觉得自己太笨了,她一直以为自己掩饰得足够好而不会让人怀疑,可是郦萤没有相信她,她本可以自己喝下那杯酒,可是她舍不得死。她以为她用几滴血可以让丈夫心中产生芥蒂,只是她低估了魏丘原对郦萤的信任。

“为什么?”魏丘原问妻子。

“只是觉得,像郡主那样的人待在你身边,会令我害怕。”戚少妤红了眼眶,羞愧地低下头。

魏丘原还是怜惜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