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有风声不断侵袭,很燥。
但这还不是最燥的。
就听头顶正上方,那呱噪熟悉的叫喊声又传来——“徐兄!看过来!”
他下意识抬头,视线内,谢六正摆着手,像是在送别。
“徐兄,谢谢引荐,百年之后再见了。”
谢六笑着,金灿灿两排牙反射的太阳光正好打在周顾眼睛上。
前一刻,他看到的还是挥手送别的乌鸦;一闭眼一睁眼,恍惚的瞬间,那只闪着寒光的箭簇便离他右眼珠只有三寸。
杜蘅接下小臂长的铁箭,打量了片刻,递到周顾眼前。
“玩具,飞的好慢。”小丫头倏然语气一变,声音低沉:“不过他吓唬顾哥哥,要不要送他给大老虎玩儿呢。”
周顾目光终于聚焦,盯着箭簇,眼神变冷。
“停!”
马儿急停,杜蘅卸去前冲惯性,俩人一起抬头看向那个金灿灿的人影。
“徐兄,就当没这回事,你继续走你的路如何?”
谢六飞身一跃,轻飘飘落在悬崖边,两手背扣,表情少有的平静。
“钱,还是什么,随你提!”
“谢六,是吧?”周顾拿过箭簇,横握在手持平,轻拉缰绳让骏马前蹄腾空,居高临下俯视那想要他命的人:“你说你,惹我做什么?射箭之前就没什么特殊的感应,让你心有余悸不敢下手吗?”
“没有。”谢六摇头,忽地又看向杜蘅,表情莫名:“不过这位姑娘看过来时,我倒是想跪下求饶。”
“那怎么不跪?”
“因为还有缓和的余地。我不需要脸面,也不觉得跪地求生是耻辱;但我先和你讲了条件,你不应,才是我该跪的时候。”
周顾鼓掌,情节很有趣,人也很有趣。
可惜是男的。
他不喜欢。
“好,我不应,跪吧。”
自觉没有危险,人就喜欢找点乐子。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切尽在掌握的反派,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不怕,就在那浪。
所以说,谢六这个前后形势反转、真正的反派能够反杀吗?
他期待着。
饶有兴致看着金乌鸦,周顾稍给小丫头留了一点空间,以便她及时发挥。
这时,却见谢六缓缓抬起手,中止无名指扣在掌心,不知要干什么。
“徐兄,你大意了。对待敌人,就该行奔雷侵袭之势,不留任何余地、不做任何多余的事。你,不该和我说话的。”
谢六微微摇头,似乎有些遗憾,忽而又自嘲一笑,感叹自己也犯了自己说的错。
于是,梅开二度。
乘俩人还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相同却又不相同的袖箭飞出,射向周顾左肩头。
“徐兄,箭腔是空的,毒会弥漫在周围三尺,你躲不……”
!!!
怎么又特妈给接住了!?
那毒不是号称化功绝品、酥体圣药吗?他还是特意选了这不即死的箭簇,就是想让敌人能陪自己会。
妈的,这次要是能回去,一定让那几个毒师绕国都跑个几百圈。
“看来,你也犯了自己说过的错嘛。”周顾歪头看着他,笑着很开心。
和杜蘅在一块,发生什么都不意外。
不就是毒嘛,说不定就突然变质了。
小丫头那个气运,可是他毫不担心的资本啊。
“是啊。”谢六惨笑:“知道做不到,不是很正常吗?”
“那你现在要跪?”
“不跪了,死就死吧,硬气一点还好看些。”
“不反抗一下?或者说,没底牌了?”
谢六洒脱摇头,随意坐在地上,双腿盘起,幽幽道:“这姑娘看一眼我就怂了,徐兄哪找的啊?”
“我长得好看,自己上门的。”
“……”
他以前也是和这么和别人说的——我有钱啊,自己就找上门了。
想不到啊想不到,自己会有今天。
灭口不成反被灭,戏里老多了,谢君义啊谢君义,你怎么就不会活学活用呐?
周顾说的理所当然,怀里的杜蘅威胁似的举着箭,来回划拉。
谢六看到赶紧拦着:“慢点慢点,那里面也有毒,还是慢性必死的那种!”
然而,话还没说完,周顾身体就没了支撑。
眼看就要从马上摔下来,杜蘅伸手一拉,没事了。
“顾哥哥,你怎么了?”
小丫头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轻晃着周顾,还以为他是在逗自己玩。
然而几个呼吸后,人还是没有回应。
她忽然心慌起来,鼻子一酸,泪珠就涌了出来。
“顾哥哥,你别吓我啊。”
嗡的一声,似乎有气血冲上头顶,杜蘅视线模糊,一抹眼泪,抱着周顾跳下马。
自己当枕头,让他靠着,小丫头颤颤巍巍贴在周顾侧脸上,轻轻抚动。
这时,谢六麻溜起身,边跑边从胸口掏东西,到两人身边后手上便多了个小瓶子。
“解药解药,快喂他!”
“走开啊!”
杜蘅腾出来一条腿把人踹飞,从空中接过小瓶子,打开后倒出几粒,贴近手腕上血色的珠子,颜色不变,没问题。
可她不放心,自己又吃了几颗,没感觉有什么变化,才拿起一颗往周顾嘴里送。
可这会他全身似乎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药根本送不进去。
眼泪像断了弦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想到可能会发生的事,杜蘅只感觉手脚麻木,额头发凉,像是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顾哥哥,我好害怕,你和我说说话好不好啊,呜呜呜……”
两串泪珠顺着下巴滴在周顾嘴里,她又捏起几粒药放进自己嘴里,俯下身,对准了,印下去。
低头的速度很快,周顾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亲到了。
“唔,好了好了,我在呢。”
抬手在小丫头手臂上轻拍,他嘟囔着说出含糊的话。
嘴被挡住一半,还不能张,一张贼拉苦的药就会钻进来。
刚才能控制身体的一瞬间,他就从杜蘅唇上感受到了那苦味。
触感先不说(妙),那苦的,简直丧心病狂,给他差点整懵了。
小丫头居然还先后吃了好几颗,他佩服。
“顾哥哥!”杜蘅猛地起身,小脸像刚被雨滴打过的双色芍药一样,心儿(眼眶)是极润的红、花瓣(脸颊)又是泛光的白。
她咬着嘴唇,刚起来又扑进周顾怀里,哭的更厉害了。
这时,悬崖边上,戏剧性的一幕也刚好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