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鸬鹚警局审讯室内。
卢卡静坐在审讯室内,随后门被推开,但不是接受传讯的赞布罗医生,而是刚刚吃完饭过来的组长孟德。
孟德向卢卡点点头,随后他坐到孟德的边上,两人一时静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孟德率先打破僵局,说道:“如果刚才在办公室里不方便,我希望有些话你可以私下对我说。”
听了孟德的话,卢卡却没有任何表示,他十指交叉,遮蔽住自己的口鼻,整间审讯室内只有两人的呼吸清晰可闻。
卢卡现在内心复杂无比,一方面他无法接受博德斯的离世,另一方面当他得知当年狼人灭杀案背后的真相后,他又不自觉的更同情狼人一家,而他内心秉持的“杀人偿命”的理念更是让自己在面对博德斯的死这件事上充满矛盾。
如果三起案件却有关联,卢卡或许无法言说整件事的对与错,但情感上,他现在更偏向于沉默,并且不太愿意插手这起案件。
“《驱逐法案》很残忍,对吧?”孟德似乎能看穿卢卡的心思,他自顾自地说道,“但如果你更详细地了解一下半兽人曾经带给过人类的伤害,我相信你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帝国要制定《驱逐法案》了。”
说完,孟德从自己随身带的公文包内取出厚厚地一摞纸,摊开到卢卡的面前,“这些是1766-1768年在帝国境内发生过的一些案件,受害者都是一些无辜的人类。”
卢卡下意识地接过那一摞纸,而那些纸张上粘贴着的都是裁剪下来的报纸,上面记录着各式各样触目惊心的案件:
“瓦伦虎人虐杀十四名孕妇”
“范特西半人马侵袭商队致三十死,十二人失踪”
“范特西月圆夜——狼人屠村案”
“盖特雪人的9个**”
“山洞矮人的覆灭——野狗人部落”
正当卢卡快速翻阅时,注意到他表情变化的孟德却在此时将一摞纸取回到自己手中,不再给卢卡看,“我给你看这些,不是想要为利德尔局长、博德斯还有休尔斯他们辩解。
“我只是想告诉你,绝大多数的半兽人不会对人类抱有善意,杰克特夫妇也许是极少数,但他们也有可能是隐藏更深的大多数。
“也更希望你能明白,为什么帝国要制定《驱逐法案》。
“而局长当时作为旧案调查组的组长,根据帝国的《驱逐法案》和上级命令灭杀狼人一家,固然有些残忍,但是为了保护更多无辜的群众,他必须果断。
“他作为一名警察,背负的是整个鸬鹚镇的安危,如果在办理这样有高度安全隐患的案件时,一旦他有了哪怕一点的恻隐之心,也会给整个鸬鹚镇带来不可确定的危机。”
然后孟德低着头,从那一摞纸里挑选着拿出一张卢卡刚刚看过的那份裁剪报纸。
“范特西月圆夜——狼人屠村案”
“这起案件发生的地点就在离鸬鹚镇不远的一个乡村,乘坐马车也就三四个小时吧。
“局长有个儿时的玩伴就是这起屠村案的受害者之一。如果你站在他的角度上,你应该能够明白狼人对他的意义。”
看着卢卡有些呆滞的面容,孟德继续说道:“其实最早的时候我和你一样,尤其是我调查杰克特一家这起惨案后发现正如你所想,他们家来到鸬鹚镇后不论明面还是暗里,都没有做过危害鸬鹚镇的事。
“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也无法走出这个心理怪圈,我开始怀疑我从事的事业是否真的能够秉持正义。
“直到我在档案室发现了这份资料,顺便提一句,这份资料是利德尔局长做旧案调查组组长时整理的。
“有了这份资料我才真正明白,这世上有的仇恨,并非是由某一个或某一代人引起的,而是世代相传而来的。
“这种仇恨并不会因为当事人的死亡或者接受惩戒就彻底消失,而是会逐渐累积在我们的心底,当它堆积到一个高度时,我们就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
“《驱逐法案》就是仇恨累积的产物,你能明白吗?”孟德看向卢卡,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卢卡终于张开嘴,语气中带着一些悲伤与嘲意:“所以他们的错误是生而为狼人,却还向往人类社会的生活。
孟德长叹一口气,望向审讯室的天花板,不置可否。
又一阵漫长的静默过后,门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然后警卫打开了大门:“孟德组长,赞布罗医生到了。”
“请他进来吧。”孟德坐直了身姿,说道。
随后,一位身穿白色衬衫和棕色条纹马甲的俊朗男子走了进来,正是赞布罗·李。
“请坐。”孟德伸手示意道。
赞布罗坐到座位上,颇为不满地说道:“二位警官,我想我们见过不止一面了。”
“是的赞布罗先生,或者您更喜欢我称呼您为李医生?”
“都可以,那不重要。”赞布罗摆摆手,“让我苦恼的是,警官先生们,我感觉你们似乎对我有所怀疑?”
“赞布罗先生,这只是例行调查,请不要介意。”
“我配合过很多这样的例行调查,但通常都是在医院进行的。”赞布罗两手放到桌上,颇为不满地说道。
看着赞布罗的不满却泰然自若的模样,卢卡心中悄悄松了口气,直觉告诉他,赞布罗·李不会是当年那个逃脱的狼崽。
孟德则摇摇头:“赞布罗先生,如果您能少一些牢骚,我想我们可以开始问询了。”
“我的女神!”赞布罗双手上扬,随后又无奈地说道:“好的警官先生,那就请您抓紧时间,或许一会儿还会有个伤口感染地病人来,今晚我值勤,可不想再让他错过最佳治疗时间了!”
赞布罗的言外之意,毫无疑问地是在指面前的二人送同事就医时间太晚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最终导致博德斯不治身亡。
“请你尊重司法!”孟德猛地拍了一下桌面,低声喝道:“不要再试图挑衅我,更不准拿博得斯开玩笑!”
赞布罗显然被这个半秃头的矮个子警官吓了一跳,但他仍是不满地“哼”了一声。
“姓名。”
“赞布罗.李。”
“年龄。”
“30周岁。”
“就职地点、就职岗位及就职时间。”
“鸬鹚镇第一医院,外科主治医师,1780年,大概是9月入职吧。”
“家庭关系、婚姻情况。”
“父母健在。已婚,女儿六岁。”
“女儿6岁了?”孟德抬了抬眼皮。
“是,这有什么问题么?”
“是否觉醒异能?”
“没有。”
......
大约十五分钟后,孟德对赞布罗的情况有了详尽的了解,他叫来门外的警卫,将一些基本的信息交给警卫让他再去核实一遍。
而纵观问讯全程,赞布罗·李对答如流,对于一些遗忘和不清晰的事也没有含糊其辞,表现出了一名优秀医生的专业素质。
“还有什么问题,二位警官?”赞布罗皱着眉头问道,一方面是因为晚上还要回去值勤,另一方面是他始终感觉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
而审讯室里唯一一盏高悬的煤气灯,明晃晃的也闪的他眼睛很是不适。
“对休尔斯·丹特和博德斯·唐的病情,你认为有无相同之处。”孟德问道。
“说实话,都有点蹊跷。但我们现在的医疗水平就这么半斤八两,这世上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病毒或者细菌不为我们所了解,我也不敢断言我就能治好所有的伤口感染病症。
“我只能说,至少在他们入院时,仅从表面对伤口的观察和病人的身体情况判断,应该是不会有死亡的风险的。”
“你能确定吗?”孟德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的点,下意识地身体前倾。
“我当然不确定。”赞布罗耸耸肩:“我说过,现如今的医疗水平并没有达到足够理想的状态。”
听到这句话,孟德又失望地坐了回去。
正在这时,门外的警卫走了进来,背后还跟着利德尔局长。
利德尔局长先是看了一眼依旧面如死灰的卢卡一眼,随后他扫扫手,“让赞布罗先生回去吧。”
孟德有些不解的皱了皱眉,但还是点了点头,他站起身,主动向赞布罗伸出自己的右手:“抱歉,赞布罗先生,希望您能理解。”
赞布罗和孟德握了握手,扁了扁嘴,说道:“我也理解,但是我希望你们不要怀疑我们从医人员的本心,我想我们医生和你们警察,本身就应该是一体的,都是为了造福脆弱的民众而存在。
“而且如果我们真的要加害你们,只要在你们平时配的药里,哦,还有给你们每年送去的医疗箱里,随便动动手脚,又有谁能发现什么呢?”
说完,他将椅子放回原位,越过门口的利德尔局长和警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