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正月英似乎被遗忘了。
这里没有白昼,也没有黑夜,她只身在这里不知呆了多久,陪伴她的只有墙缝里水滴滴落的滴答声和一具具森森白骨。
宗正月英不断的强迫自己睡去,只有睡着了,才会短暂的忘记饥饿和恐惧。
她做了个梦,梦里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时完颜烈还是位贤君,勤政爱民,外攘帝国,内兴改革,国力日盛,人民富足,举国上下无不对完颜烈感恩戴德,各地自发的为这位伟大的君主建宗祠以歌功颂德。
她此时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小姐,美貌无双,才气过人,吸引了不少官宦子弟的爱慕。父亲是当地有名的富商,为她提供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这日,她独自在街上采购丝绸,突然间街道肃清,行人纷纷下跪,她还不明事理,也不知所以,依旧自顾自的抚摸着彩绸。直到一阵尖锐的声音“皇上驾到”划破长空,宗正月英才知道怎么回事,然而为时已晚,完颜烈的娇子已近身前。
跟在轿子周围的太监大怒,欲责罚宗正月英,宗正月英从没见过这种场面,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等着挨打。
然而,太监却被轿子里的人阻止。
轿中人缓缓说道:“小宝子,住手,跟你说多少遍了,要以德服人,你这动不动就打人的毛病跟谁学的。我此次考察集市,体恤民情,倒先被你搅了兴致,回宫后领二十大板!”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
这“小宝子”正是赵宝,此时刚刚进宫,还只是个跟在皇帝左右端茶送水的小太监。
“奴才知错,奴才知错,我回去挨完板子再多罚自个十个大耳瓜子,主子别生气。”赵宝在地上扣头认错。
宗正月英偷偷抬起头,想瞄一眼这个救了自己的一国之君,此时轿中人也刚巧掀开轿帘,打量着她,宗正月英长大这么大,头一回见到如此平淡如水却又饱含热烈的目光,立觉双颊羞红,立马躲开目光,再不敢直视。
这个事件过去没几天,宗正月英家里的宁静便被一人的来访打破。
“御前侍卫张琛求见。”
宗正月英的父亲慌忙出来迎接,他家虽也是大户人家,却鲜与朝廷中的人打交道,更何况来访的是皇帝身边的人。
宗正月英不知父亲跟这个御前侍卫聊了多久,只知道聊到天黑那个侍卫还没走,待到送走他,父亲立马来到她的闺房,告诉了她一个“喜讯”:她被皇上看中,择日嫁入宫中。
就这样,张琛完成了完颜烈交给他的任务,宗正月英兴奋而又紧张的进宫了,成为了当今圣上的第六个妃子。很快,她便凭借着自己出众的相貌和民间女子独有的洒脱性格成为了完颜烈最宠爱的妃子,二人白天舞文弄墨、抚琴奏乐,晚上翻云覆雨、缱绻缠绵,好不快活。她的父亲也被封侯,世袭爵位。
宗正月英很开心,发自内心的开心,她开心的哈哈大笑,想把自己的幸福告诉天下人。
笑着笑着,她却不知如何呛了一大口水,她剧烈的咳嗦,随着不断的咳嗦,完颜烈离她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周围的环境也从鸟语花香变得越来越昏暗,她想挽回这一切,却无奈咳嗽的厉害无暇顾及。
终于······
终于,她醒了,回到了这个昏暗的水牢,梦境回归了现实。刚才睡的太沉头低到了积水里,才呛了那么大一口水。
她低头看了看还箍在下身的铁裤衩,今昔巨大的落差让她嚎啕大哭起来。
“哭什么啊~”一个苍老的声音幽幽的传来。
宗正月英紧张的收住了声,顺着门下的缝隙看出去,一双苍老的脚越走越近。这是一双多么丑陋的脚啊,乌青的颜色,增生的指甲里满是泥垢,干瘪的脚皮包裹着畸形的骨头,就像埋入棺木许久的尸体。
不多时,伴着“吱嘎吱嘎”的声音,门被推开了。
那个令宗正月英心生恐惧的老人缓缓走了进来,一看见宗正月英,嘴角便以夸张的幅度咧开,开心的大叫:“成功了,我成功了!”
宗正月英很是奇怪,不知这个恐怖的老头为何高兴,问道:“什么成功了?”
乾道老者嘿嘿笑了两声,掏出了一面镜子,拿到宗正月英面前。
宗正月英一看到镜中的自己,被惊的瞪大了双眼:镜中的这个人,不,这不是人,因为她已经完全没有了人的样子,这简直是一棵长满了真菌的朽木,没有一寸皮肤是完好的,已经完全皲裂起皱似干枯的树皮,皮肤的褶皱里、耳朵眼里、鼻孔里长出了灵芝一样的东西。
“不!不!不!”宗正月英发了疯似的叫喊着:“你对我做了什么?”
乾道老者捂着耳朵,好不容易等宗正月英不叫了,说道:“还记得前几天我往你身上扬撒的粉末吗?这是我新研究的宝贝,是可以在人身上寄生的孢子,它可以随风漂流,飘到谁身上,谁身上就长蘑菇。”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这么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你没做错什么,你只是个试验品。我要拿它对付胡国人,所以我必须要赫连生宝带个胡国人试验。很不幸,你成了第一个试验品,看到你的样子,我的试验成功了。”
“你要拿它做什么?”
“我只要拿着它来到你胡国,轻轻这么一撒,不出几日,你们胡国所有人就成了像你一样的蘑菇人,你胡国的土地我们四刑疃便唾手可得。”
“我呸!”宗正月英想吐乾道老者,却发现已没了唾沫,“你杀了我吧。”
“杀你?不,我要放了你。”
说罢,乾道老者松开了宗正月英的束缚,不多言语,缓缓离开了。
此时通往自由的门已经打开,宗正月英看着门外透进来的自由的光,再看看自己已不成人样的躯体,确定自己已没了生的勇气。
“一头撞死在这吧。”说话间后退两步,朝墙壁跑去,然而还没触及墙面,腿脚又不争气的放缓了,最后只是不痛不痒的在墙上碰了一下。
宗正月英恨极了自己,恨自己已经这般模样还没有死的勇气,她用力嘶喊着、嚎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