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碗盘摔碎的声音,几个仆人从张琛的房间里鼻青脸肿的走了出来。
张琛自动自从得知自己心中的“神”就是打败自己的敌国将领后就陷入了痛苦的心理漩涡中。
他不想在这里多呆,他想了解自己的生命,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圈养起来的野马,他头一回感觉到自己的弱小和无助。
手下的勇士偶有向张保保建言杀掉张琛,都被他呵斥。
在他看来,这才是他所敬重的英雄该有的样子,若是张琛心安理得的寄人篱下,他反而早早除掉他了。
此时,袁道生也秘密潜入张宝宝驻地,探实了张琛的消息,正酝酿着一场营救计划。
“再过几日,就是哭国日了。”下人来向张保保禀报。
“五百年来了。”张保保沉吟道。
五百年前,苗国惨败于胡国,从富庶之地被驱赶至现金的贫瘠大地。祖上把这天作为哭国日,这天每个人都要亲手做十个纸灯笼,点亮于门前,闭门在家中哀哭,以此来祭奠那场惨烈的战役死去的先烈。
张保保数了银两,来到集市中购买做纸灯笼所需的材料。
他买了浆糊、竹条、一沓灯笼纸,前段时间刚大败胡国,他想借此机会多做些灯笼,以慰先祖。
回到家中,点了灯烛,他开始做起纸灯笼来。
他数量的用水浸湿竹条,用火烤弯曲,十六根弯曲的竹条编在一起,形成灯笼的骨架,然后将竹条蘸上胶水。
他做的很仔细,没有一点马虎。
最后一步,就是糊上灯笼纸。
然后,不知为何,每两张灯笼纸之间很难搓开。
“也许是手太干了。”张保保自言自语着,用舌尖舔了下手指,果然,蘸上了唾沫的手指很容易就把灯笼纸搓开了。
张保保娴熟的做着灯笼,忘记了时间,不觉间做好了二十来个。
他感觉有些疲累,转了转脖子,起身如厕,刚一起身,突然感觉大脑一阵晕眩。
“真是老了。”他自嘲道,扶在墙上歇息了一阵,以为歇好了,刚迈出一步,晕倒在地。
张保保醒来时,苗国的太阳已经出来了,“极夜过去了?”他问道。
“是的。”守在床边的医官孙稳道,一脸担忧。
“不对呀,我睡之前极夜还有三天呢!我睡了三天?”张保保最近的记忆还是在糊灯笼,他很疑惑。
“您睡了五天,现在是极昼的第二天。”孙稳答道。
“什么!”
“您患了怪病。”孙稳接着说道。
“胡说!我身体好的很。”张保保很是生气,欲起身理论,这才发现周身无力,脑袋还没离枕头又无力的落了下去。
按照之前的张保保的身体状况,确实身体强壮、力大如牛,但是谁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晕倒,一晕就是十天。
“张统领,恕手下无能,我也不知您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孙稳既悲伤又内疚,好像在跟一个即将死去的人说话。
“你在说什么!我变成了什么样子!”张保保气恼极了,抄来镜子一看,差点被吓得再次晕过去,他难以相信镜中的这个怪物是自己:头发已经没了一半,面颊深陷,已经可以看出牙床的形状,乌黑的黑眼圈已经蔓延到鼻翼,眼球外凸,牙齿因为牙龈后缩变得细长,嘴唇干裂不住的渗血。
“您应该是中了毒,但是此毒我从未见过,寻遍了苗国的神医,无人能解。”
“废话!还用你说,我也知道我中毒了。”张保保想将镜子掷到孙稳脸上,却发现连扔镜子的力气都没有。
张保保缓了很久,整理了情绪,平静的叫来侍卫毛玫,吩咐道:“我的事要查,但是不要动静太大,不能让苗国知道我病了,另外,禀报女皇,这期间在边境增驻兵力,不要让胡国知情后趁虚而入,还有,善待张琛,我要是死了,就放了他。”
张保保说到最后,已感力竭,再次昏睡过去。
张保保中毒,大家第一怀疑对象就是张琛,但是怎样也找不到证据,也无可奈何。
张琛被软禁在屋内,不肯吃饭,几日下来,也是面黄肌瘦,也是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在他看来,没有尊严的活着不如有尊严的死去。
张保保再次醒来时,是被惊醒的。
他昏睡时依旧在惦念张琛,料想以此人的气节,肯定不会吃苗国的食物,几日下来,估计够呛。
想到此处,瞬间惊醒。
他喊来毛玟,说道:“扶我去张琛那。”
张保保被扶起时,皮肤像是粘了水的糯米纸,连着床单被粘了下来,毛玟甚至不敢用力接触他,因为稍一用力,就会在他的皮肤上戳出一个血窟窿。
张保保还是忍者剧痛起来了,颤颤巍巍的走道了张琛的住处。
看到张琛时,一碗热腾腾的饭菜正端正的摆在他的身边,而张琛却时若无误,安静的躺在床上,已经饿的皮包骨头,脸上的那蜈蚣一样的疤痕已经陷入皮肤的褶皱里。
张保保心中暗骂道:“这个家伙,果然这个犟脾气。”
看到张琛的样子,张保保甚至有些想笑,谁能想到,不久前还叱咤沙场的对手,不出几日,却双双沦落成这番田地。
张保保越想越想笑,到最后终于笑出了声。
张琛被惊动,侧过身来,看到这个“陌生”的“怪物”,问道:“你是?”
“我,你都不认得了,你的死对头,张保保。”
“张保保?”张琛使劲揉了揉眼睛,他说什么也不肯相信这个病恹恹的怪我是刚把自己打败的张保保。
张保保走近了,故意凑到张琛眼前。
张琛仔细观察,才勉强相信这是张保保,“你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饭菜就摆在眼前,还把自己饿成这样,你是死都要跟我作对啊。”
张琛不作答,依旧惊奇的打量着张保保。
张保保接着说道:“我能感觉的到,我活不了几天了,死之前特意来看看你,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
“为什么?”
“因为我敬重你?”
“敬重?”听到此处,张琛的心里泛起了波澜。
“你是胡国人,是我们苗国的宿敌,你落入我手,我理应斩你于刀下。但是我张保保向来敬重英雄,自从在战场上见到你的军队,尤其是黄金骑士,我便心生敬意,是什么样的将领能培养出这样的军队啊!我张保保侥幸打败了这支军队,还俘获了他们的将领,这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这个将领被俘后的气节更令我折服,你跟完颜烈、赵宝这类的胡国人不一样,你值得敬佩。我是想跟你做朋友的,可是,我的命没几天了,我没这个福分。”
说道此,张保保已经无力,躺卧在地上接着说道:“我已经吩咐了手下,我死了,就把你放了,我的人不会难为你,但是在走之前,你要吃饭,不吃饭是难有体力回到胡国的。”
张琛歪过身子,俯视着这个躺在地板上的敌国将领,许久,没有说话,又躺了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张保保起身离开,轻轻关上了门。
终于,张琛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他的内心是复杂的,在这之前他已经像崇拜神一样崇拜这个救过自己的人,而得知这个救命之人就是张保保后,深仇大恨又强令他不能崇拜,但是信仰哪能这么容易撼动啊,他想死,死了,就不会经历这么多痛苦挣扎了。
刚才,他看到张保保的样子,他竟然难以抑制的心疼起来,他内心深处是不忍心这个早已在潜意识里奉若一样崇拜的人死去的。
他知道张保保中了毒。
而且,他知道是谁给张保保下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