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言数日之内,从凡胎俗骨一跃而至炼气之境,这世间英才数不胜数,他自是不敢专美于前。
然而,论及心境修为,在弱冠之年便能抵达如此超凡之境,顾惟清却敢放言,纵览天下亦是凤毛麟角。
心境修至“心月同光,澄澈不染”后,他心思感应愈发灵敏,流光瞬息,千百个念头闪过心间。
无论是用来推衍求真,探寻玄理,还是争杀斗战,以决胜负,他皆能处处抢占先机,无往不胜!
此境尚蕴藏着种种不可思议之妙用。
周师在传授他法门时,对此并未详尽阐述。只是提及,每人心中欲求各不相同,所结道果能为亦各有殊异。
唯有待来日他躬体践行,以己身试法,方能悟彻其中真理。
顾惟清突破心境修为,外表虽看似波澜不惊,但体内法力却已悄然耗去十之八九。
先前,他怀抱羽幼蝶,自百丈高峰一跃而下,途中为炫耀神通之能,还绕着积羽峰悠然盘旋了数圈。
落地之际,顾惟清特意在印月谷众人瞩目之下,施展出虚光空月之术。
此举一来是为自己造势,争取谈判约盟的主动权;二来为是羽幼蝶遮羞,免得她在众人面前尴尬。
若非如此,以他区区炼气境修为,又怎能在乘风驾云时,展现出那般煊赫声势?
因种种缘由,此刻顾惟清体内的法力已几近干涸。
花竹小院周遭,灵机绵薄温润,如丝如缕,但与积羽峰天池相比,自然是相去甚远。
顾惟清袖袍一翻,碧叶斫心笛瞬间现于掌间。
此笛在天池之时,已吸纳了不少灵机,眼下正可供他随心取用。
顾惟清心念微动,束于笛尾的碧色流苏便轻轻摇曳起来,随即,温润丰沛的灵机如潮水般,向他周身窍穴奔涌而来。
他呼吸吐纳间,法力精气如涓涓溪流,潺潺流入九座先天窍穴之中。
待九窍盈满后,又流转至各处穴位,遍历奇经百脉,循环周天之数,最终缓缓归聚于丹田。
顾惟清阖目运法,袅袅清烟自头顶蒸腾而起,渐渐弥漫开来。
书房之内,云雾缭绕,霞气氤氲,他的身形隐没其间,显得虚幻莫测。
良久,蒙蒙烟霞散去,顾惟清通体净华明澈,肌肤如珠玉放彩,熠熠有泽,身心皆感清灵舒泰,仿佛脱胎换骨一般。
他目光微转,只见碧叶斫心笛的流苏碧穗已光泽尽失,无精打采地垂于笛尾,不复往日灵动。
收功后,顾惟清又从袖袍中取出一卷道册,展开研读,参悟其中的神通法门。
既已踏入炼气之境,他也合该修炼几门护法神通。
目前,顾惟清最为属意的便是道册中所记载的“虚光空月”之术。
此术乃《云月还真妙解》十二神通之一,能够创生虚景幻象,惑人心神,乱人耳目。
他本身擅长近身搏杀、御剑遥斩,与此术可谓相辅相成,配合起来自然相得益彰。
“虚光空月”之术,为周师悉心之作,法理深入浅出,辩解明晰,修行脉络一目了然。
修习此术的首要前提,便是要精擅气机变化,这恰好完美契合顾惟清的天赋禀性。
至于另一门神通,他则倾向于“先天一炁,万象绝牢”。
这门神通攻守兼备,收发自如,随心而转,更兼具隔绝内外之能。
此术经由周师多年潜心改善,与源流“袖里乾坤”之术相比,其根本大变,已然自成一派。
在周师推衍之中,若能将“先天一炁,万象绝牢”修炼至极致巅峰之境,或能凭此绝世神术,自辟一方乾坤,独创一界天地!
届时,此术将成为一门永载道藏、流芳万世的无上神通!
不过,彼时周师仅以轻松诙谐的语气,随口道出这番言辞,并未当作正经之论。
周师虽自恃才情出众,却也未敢妄言自己能与人道先贤比肩。
自人道纪历开创以来,能荣获“无上神通”之盛誉的术法,玄魔两道加起来也不过两手之数,且皆出自高门大派的悠久传承。
但顾惟清却不以为然,他在内廷阅读气血之法时,便已心有所悟。
世间法门,从无恒定不变之理,今日高妙无上的神通道术,无一不是历代前贤殚精竭虑创造,再经后辈孜孜不倦完善而成。
今之英秀,未必不如古之贤者。
当然,欲将此念付诸实践,至少得修至神照上境。否则,一切皆为闻者茶余饭后的笑谈。
至于“先天一炁,万象绝牢”,修炼此术极为耗费法力,以顾惟清目前的修为,尚难以完全驾驭。
因此,他决定先从周师所赐金符之中,感悟此术真意,以待日后修行时,能够事半功倍。
修炼神通,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更不可一味贪多,有此二法暂时已足堪用。
剑道法门,既能护身又能杀敌,仍是他的根本重法,不可稍有懈怠。
想到这里,顾惟清袖袍一振,切玉剑已赫然落入掌中。
他握住剑柄,缓缓将切玉剑从剑鞘中抽出,右手执剑,竖于胸前,左手并指如剑,轻轻抚过剑身。
顾惟清目光一凝,随着一声清越剑鸣,剑身骤然泛起一抹凛冽光华,犹如寒星闪烁,引而不发。
他本打算炼气有成后,将精血炼入切玉剑中,使之成为与自己心血交修的本命飞剑。
此刻,顾惟清望着书案木盘中的阮香果,微微一笑,已然打消了这个念头。
......
天色渐明,熹光微现,暖风轻拂,旭日拨开晨雾。
印月谷中,泉鸣潺潺,鸟语声声,山林葱郁如染,明暗交错,静谧而绮丽。
一名精神抖擞的独臂老者,步伐矫健,犹如龙行虎步,大步流星地踏入幽静的花竹小院。
他声若洪钟地喊道:“少郎君可在?羽朝明特来拜访!”
片刻后,竹楼门扉一开,顾惟清自内走出,一边拱手相迎,一边面带微笑:“晚辈正欲前往飞鸿阁拜望司祭,岂敢辛苦司祭亲临寓居?晚辈失礼了!”
老者急忙快步上前,对着顾惟清虚虚一扶。
他乐呵呵地笑道:“礼尚往来而已,何来失礼一说?少郎君千里迢迢亲临印月谷,昨日又不辞辛劳,攀越高峰栈道前来探望老朽,老朽不过走了几步平路,怎敢轻言‘辛苦’二字?”
言罢,老者仰头细细打量着顾惟清。
只见顾惟清一袭素白衣袍,气清神秀,超拔出尘,周身仿若有明光玉华隐隐流动,烨烨然有若神人,风采气韵较之昨日更胜十倍!
难怪昨夜无锋自积羽峰归来,对这位少郎君赞不绝口,直夸其“风姿绝俗,宛若谪仙”,此言果然非虚。
老者今日气色明显大好,沟壑纵横的脸庞洋溢着奕奕神采,原本略显昏花的老眼亦是精光四射。
这时,羽幼蝶与阿蛮也从竹楼内迎了出来,二人先是对阿爷盈盈一拜,万福问安,随即又转身向肃立一旁的羽无锋行礼致敬。
羽幼蝶柔声细语道:“阿爷腿脚不便,何必从飞鸿阁劳顿往返?若有要事,只需吩咐一声,我们自会替阿爷分忧。”
老者含笑望向孙女,笑容可掬:“有少郎君和幼蝶在此,老朽无忧矣。”
羽幼蝶岂会听不出阿爷的言外之意,但她只嫣然一笑,并未再露出窘迫之态,大方自然地将众人请入竹楼。
顾惟清与老者并肩步入书房。
两人谦让一番后,于竹塌上相对而坐,其余人则在正厅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