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腥味是在第三铲时涌进鼻腔的。冥河跪在樱桃树下挖坑，铁锹撞到树根发出的闷响，像极了上个月老板用棒球棍敲碎弟弟膝盖骨的声音。怀里的冥歌还在昏迷，呼吸轻得像是被雨淋湿的蛛丝。手机在裤袋里震动，屏幕亮着老板发来的视频——母亲被捆在屠宰场流水线上，喉咙压着把锈迹斑斑的斩骨刀。
“要怪就怪你这双能听亡魂唱歌的耳朵。“老板的声音混着电锯轰鸣传来。冥歌睫毛颤动时抖落几粒安眠药粉末，那是冥河在便利店买的，店员找零时多塞了张往生咒。月光把树坑照得惨白，像张咧开的无牙嘴。
第七铲下去，铁锹尖触到硬物。扒开浮土是具猫尸，腐烂的眼窝里钻出荧光蘑菇，菌丝缠住冥河手腕勒出血痕。冥歌就在这时醒了，他的瞳孔映着蘑菇的幽光，喉咙发出类似生锈门轴转动的咯咯声——那是冥歌特有的能力，濒死时能听见亡者奏鸣曲。
“哥......“冥歌的指尖抠进冥河肩胛骨，指甲缝渗出黑血，“殡仪馆冰柜......第七层......“话没说完就被冥河用沾着腐叶的手捂住嘴。手机再次震动，视频里的斩骨刀切入母亲脖颈半寸，血珠顺着刀刃滚落成佛珠形状。
填土过程持续了四十七分钟。冥歌的挣扎渐渐微弱，只剩右手食指还在规律抽搐，那是他给逝者整理遗容时落下的职业痉挛。当土堆高出地面三十公分时，樱桃树突然开出猩红花朵，每片花瓣都浮现出母亲的脸。冥河疯狂扒开泥土，却挖出满手蠕动的人形菌丝，菌群中央裹着冥歌的工牌，上面的血指印还在冒热气。
手机响起丧钟般的提示音。视频里的母亲已被切割成标准肉块，老板戴着青铜冥王面具比划OK手势。冥河在呕吐物里摸到冥歌的助听器，金属外壳刻着他们小时候约定的求救暗号，那串摩斯密码此刻正灼烧掌心。
暴雨在黎明时分冲刷罪证。冥河抱着空骨灰盒回到出租屋时，发现门缝塞着冥歌的工作日志。最后那页用血画着诡异乐谱，五线谱上的音符全是人形符号。当他用冥歌的提琴演奏时，墙壁渗出黑色沥青，地面浮现出殡仪馆地下七层的结构图。
寻找真相的过程像在解自己的尸。殡仪馆守夜人是个独眼老头，他的假眼珠里藏着监控芯片；焚化炉操作台刻满梵文咒语；第七层冰柜里冻着的不是尸体，而是上百个戴着青铜冥王面具的胚胎。冥河砸碎冰柜时，寒雾中浮现出老板的真容——那张脸是他车祸身亡三年的父亲。
逃亡持续了七天七夜。冥河睡在公墓骨灰寄存处，每晚都有菌丝从通风口钻入，在他皮肤上刺绣出殡仪馆平面图。第七天深夜，冥歌的歌声突然在脑海炸响，循着声源找到郊外乱葬岗时，月光正把土堆照成惨白的茧。
冥歌的复活是场荒诞剧。他坐在坟头编织菌丝，脚边堆着啃食过的老鼠头骨，十指缠绕的荧光丝线正操纵着三具腐尸跳舞。“冥河你来啦。“他转头露出婴儿般的笑容，左眼窝开出一簇彼岸花，“帮我听听这支安魂曲够不够哀伤？“
菌丝暴起的瞬间，冥河被吊上槐树枝桠。丝线刺入脊椎抽取记忆，疼痛化作黑色音符在空中盘旋。老板的狞笑从地底传来，无数戴着青铜面具的活尸破土而出。冥歌的歌声越来越尖锐，亡魂在音波中具象成骷髅乐手，它们用肋骨敲击墓碑奏响挽歌。
死亡来临时反而带着解脱的快意。冥河看着活尸啃食自己的内脏，却在剧痛中笑出声。当最后一块肝脏被分食完毕，他惊讶地发现伤口处长出菌丝，腐烂的肌肉重新编织成肉体——原来老板早在他血管里种下不死蛊。
复活后的第三分钟，冥河捏碎了冥歌的喉骨。菌丝却从断裂处疯长，将冥歌改造成提线木偶。他们像儿时玩的捆尸游戏般纠缠，只不过这次冥歌的眼球连着丝线，每次眨眼都扯出大股脑浆。当冥河终于扯断所有菌丝，怀里的冥歌已变成空壳，瞳孔里飘着未完成的乐谱。
逐火病院的救护车在暴雨中抵达。沈星回用冰锁捆住暴走的冥歌，苏白的影子吞噬着仍在攻击的菌丝。陆离的罗盘扎进冥河胸口，卦象显示“大凶“，他却笑得咳出内脏碎片：“欢迎来到地狱第二层。“
冥歌的病历写着“傀儡型解离症“。他的病房布满防菌涂层，因为每个午夜都会有菌丝从毛孔钻出，在天花板编织亡者乐园模型。沈星回剜出他耳中的蛊虫，虫尸在培养皿里长成微型竖琴，弹奏的音符能让护工产生自杀冲动。
冥河被关在禁闭室第七区，符咒根系在他不死之身上实验各种死法。电击会让皮肤增殖出鳞片，窒息时肺叶退化成鱼鳃，斩首后脖颈断面会长出眼球。每当死亡逼近临界点，老板的幻影就坐在观察窗后记录数据，青铜面具下滴落的尸油散发着父亲剃须膏的味道。
重逢发生在中元节祭祀仪式。冥歌被套上拘束衣押解到祭坛，菌丝在药物控制下开成曼陀罗。冥河作为祭品被钉在青铜柱上，沈星回要抽取他的不死基因修复符咒根系。当冰锥刺入心脏时，冥歌突然哼起殡仪馆的安魂曲，菌丝暴走成无数傀儡线，将整个仪式现场变成提线木偶戏台。
“哥哥疼吗？“冥歌用菌丝缠绕冥河的再生中的右腿，“像不像那年你把我推下冰窟窿？“他的记忆停留在十二岁，全然忘记七天前被活埋的惨剧。冥河的不死心脏长出倒刺，每次跳动都扎穿胸腔，血珠落地变成青铜面具胚胎。
真相在月蚀夜腐烂。苏白从冥歌的菌丝里提取出记忆残片：殡仪馆地下七层的胚胎都是冥河克隆体，老板正是用他的干细胞培育不死蛊。那些被活埋的冥歌不过是菌丝复制的傀儡，真正的冥歌早在三年前车祸时就躺在了冰柜第七层。
治疗变成永无止境的轮回。冥河每天吞服菌丝抑制剂，吐出的却是完整的蛊虫；冥歌用病房菌丝编织全家福，每织完一幅就被符咒根系吞噬。他们常在走廊擦肩而过，冥歌的眼神清澈如初见，冥河却在他每根发丝间看见蠕动的傀儡线。
暴走事件发生在霜降那日。冥歌的菌丝突破拘束衣，将整层楼改造成殡仪馆灵堂。亡魂从符咒根系中爬出，捧着冥河历次死亡的器官献祭。当冥歌唱响终极安魂曲时，冥河的不死身终于崩溃，碎成满地挣扎的蛊虫，每只虫腹上都纹着青铜冥王图腾。
沈星回用冰火炼狱烧尽菌丝，灰烬里浮现出老板的终极阴谋——所有悲剧都是为炼制“不死人偶“的仪式。冥河与冥歌的血管里流淌着同源蛊虫，他们的相爱相杀不过是培养蛊王的养料。苏白从灰烬中扒出枚记忆结晶，里面封存着真正的母亲：她早在十年前就成为蛊虫母体，高悬在殡仪馆顶楼的血肉熔炉里。
冥河在重生池里浸泡了七天。符咒根系将他重塑成半人半蛊的怪物，左胸嵌着冥歌的菌丝心脏。当他推开冥歌的病房门，看见弟弟正用傀儡线操控自己的克隆体跳舞，那些复生者的眼珠里都映着冰柜第七层的雪霜。
“要听我新谱的曲子吗？“冥歌歪头扯出脑内菌丝，琴弦般绷在窗框之间。月光透过的瞬间，冥河听见地底传来母亲的恸哭，百具冰柜同时轰鸣震颤，整座病院开始向殡仪馆的坐标坍缩。不死蛊在他们血管里共鸣，谱写着永世轮回的安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