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浪在风中起伏，发出沙沙的声响。苏缘站在田埂上，十九年未变的容颜倒映在雨后积水里。她伸手触碰水面，涟漪模糊了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这是她成为“降维者“的第三十七个年头。
“苏姑娘，又来看风景啊？“扛着锄头的老农从田边经过，布满皱纹的脸上堆着善意的笑容，“李家村今年的麦子长得特别好。“
苏缘收回手指，水中的倒影重新聚拢。她向老农微微颔首：“是啊，张伯。听说李家的小子今天从城里回来了？“
“可不是嘛！“老农兴奋地挥舞着粗糙的手掌，“李浩那孩子有出息，在省城读完了洋学堂，说是要回来办什么新式学校...“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一辆黑色老爷车扬起尘土，缓缓驶入村口。苏缘的瞳孔微微收缩——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失陪了。“她轻声道别，素白的衣袂掠过麦穗，向村庄方向走去。
村口的槐树下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车门打开，一个身着西装的青年迈步而出。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缘在人群外围停下脚步，右手无意识地按住左腕——那里的火焰印记正在发烫。
“各位叔伯婶娘好！“青年向乡亲们鞠躬，抬起头时，目光不经意间与苏缘相遇。
那一瞬间，苏缘仿佛看到三千个轮回的星光在李浩眼中流转。她的神徽在衣襟下剧烈震动，不是预警，而是一种奇特的共鸣。
“这位是...“李浩穿过人群向她走来，脸上带着礼貌的疑惑。
“苏缘。“她平静地报上名字，发现自己的声音比预想的要干涩，“村里的私塾先生。“
“原来是苏先生！“李浩眼睛一亮，“我在省城就听说过，李家村有位女先生，教出的学生个个都能写会算。“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握住苏缘的瞬间，她体内的火焰印记突然安静下来，像归巢的鸟儿找到了栖息之处。苏缘强忍住查看印记的冲动，轻轻抽回手：“听闻李公子要办新式学堂？“
“正是！“李浩转身从车里取出一叠图纸，“我设计了校舍图纸，想请苏先生过目。您在教育方面经验丰富...“
图纸在风中微微颤动，苏缘看到上面精细的线条和标注，与神庭的几何美学惊人地相似。这不是普通人类能绘制的图形——每一处比例都暗合黄金分割，每一个转角都精确到分毫不差。
“很出色的设计。“她听见自己说，“不过有些地方可能需要调整...“
“太好了！“李浩兴奋地拍手，“不如请苏先生到寒舍详谈？家父准备了接风宴，正好...“
他的邀请被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打断。村口方向，几个孩童惊慌奔逃，其中一个摔倒在地。在他们身后，空气中浮现出扭曲的波纹，像被无形之手搅动的水面。
“小心！“苏缘一把拉住想要上前的李浩，“那不是普通的孩子！“
倒在地上的“孩童“突然四肢反折，以违背人体工学的姿势弹起。它的皮肤如蜡般融化，露出下面银白色的机械结构——一个伪装成人类的净化者侦查单元。
“识别代码：苏缘，前第七观测站巡视员。“机械童声从侦查单元体内传出，“中枢指令：立即清除叛变者及关联异常变量。“
李浩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这是什么鬼东西？“
“退后！“苏缘推开李浩，右手在胸前划过。残存的神力形成半透明屏障，刚好挡住侦查单元射出的分解光束。屏障上裂纹蔓延，苏缘知道自己的神力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侦查单元的身体开始膨胀，金属外壳下传来能量积聚的嗡鸣。“警告：检测到高价值异常变量。启动自毁程序，执行范围净化...“
千钧一发之际，李浩不知从哪捡起一根粗树枝，狠狠砸向侦查单元。树枝在接触瞬间化为齑粉，但这一击似乎干扰了它的能量聚焦。苏缘抓住机会，一个箭步上前，左手直接插入侦查单元胸口。
“你疯了吗？“李浩惊呼。
苏缘没有回答。她的手臂被机械结构割得鲜血淋漓，但手掌准确抓住了侦查单元的核心处理器。火焰印记突然大亮，金色光芒顺着血管流入机械体内。侦查单元剧烈颤抖，发出刺耳的电子音：
“错误...错误...检测到原始神性代码...无法解析...“
轰然一声爆响，侦查单元炸成无数金属碎片。苏缘被冲击波掀翻在地，左臂焦黑一片。李浩踉跄着跑来扶起她，脸上写满难以置信：“你到底是什么人？那个机器怪物又是什么？“
苏缘虚弱地笑了笑：“这个问题很长。你确定要在村口讨论？“
李浩家的小院安静得出奇。李父李母被临时支开，只剩下苏缘和李浩对坐在书房里。油灯的光晕中，苏缘小心地包扎着自己受伤的手臂。李浩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目光灼热得几乎要在她身上烧出洞来。
“所以，“他压低声音，“你是来自高维世界的...神明？“
“曾经是。“苏缘点头，“现在只是个被通缉的'降维者'。“
“而我是什么...三千年来稳定存在的'异常变量'？“李浩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太荒谬了。“
苏缘没有立即反驳。她解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火焰印记。印记此刻正以缓慢的频率脉动，像一颗微型心脏。
“还记得你小时候做过的一个梦吗？“她轻声问，“梦见自己站在星空里，伸手就能改变星辰的轨迹？“
李浩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声响：“你怎么会知道那个梦？我从没告诉过任何人！“
“因为那不是梦。“苏缘直视他的眼睛，“那是你被压制的神性记忆。每次轮回，神庭都会重置你的意识，但你的核心编码始终不变。“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倒出一块青铜碎片——这是当年林雨那面镜子的残片。碎片表面沾着已经氧化发黑的血迹。
“这是...“
“我的神血，和你的。“苏缘将碎片放在桌上，“试试看。“
李浩犹豫着触碰碎片。就在指尖接触的刹那，碎片突然悬浮起来，发出幽幽蓝光。无数细小的光点从碎片中溢出，在空气中组成一个微缩星系模型。
“这是...“李浩瞪大眼睛。
“仙女座M31星系，你第一次觉醒神性的地方。“苏缘的声音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三千个轮回前，你发现了神庭系统的漏洞，试图修正宇宙进化模型。结果...“
光点突然重组，变成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景象。
“结果神庭宣布你为系统威胁，启动了净化协议。“苏缘继续道，“但你的神性编码太过特殊，无法彻底删除。于是他们设计了这个无限轮回的牢笼，每次你的能力开始觉醒，就会触发世界重置。“
李浩的脸色变得苍白。他踉跄后退，直到背脊抵上墙壁：“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我现在还能记得这些？“
“因为这次不一样了。“苏缘站起身，火焰印记光芒大盛，“十九年前，我激活了你留在'方舟'的神性火种。它正在与现在的你产生共鸣，突破神庭的记忆封锁。“
屋外突然电闪雷鸣。不是自然界的闪电，而是一种有规律的空间撕裂——净化者大军正在突破维度屏障。
“他们来了。“苏缘抓起李浩的手，“没时间解释了，我们必须立刻前往'方舟'！“
“等等！“李浩挣脱她的手，“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我凭什么相信你？也许你才是来清除我的那个？“
苏缘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她突然抓住李浩的衣领，将他拉近。两人的额头相贴，火焰印记与李浩眉心之间迸发出耀眼的金光。
“看吧，“苏缘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看看我的记忆，然后自己判断。“
记忆洪流席卷而来。李浩看到神庭冰冷的殿堂，看到无数被净化的文明，看到“逝者花园“里哀鸣的光点...最后，他看到十九年前那个球形空间，苏缘将手按在水晶球上，说出了“我选择改变“。
金光消散时，两人都跌坐在地，汗水浸透了衣衫。李浩的眼中不再有怀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觉醒的清明。
“他们...抹杀了那么多可能性...“他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苏缘艰难地爬起来：“现在你明白了？我们必须——“
玻璃窗突然爆裂，三道银色身影破窗而入。全副武装的净化者战士举起武器，冰冷的电子音在房间内回荡：
“检测到双重异常变量。执行终极净化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