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之内,静谧无声,唯有窗棂外偶尔掠过的风声,低低呜咽,像是为这破败的家,为这渺茫的前路,奏着一曲苍凉的伴奏。
张志玄依旧盘坐在冰冷的土炕上。方才那一番与张志和的对话,那一番“就算是爬,也得往前爬”的决绝,以及随后那初次感气带来的、近乎残酷的现实体验,并未让他重新陷入绝望,反而像是用冰水狠狠泼醒了他,让他彻底摒弃了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闭着眼,眉头微蹙,意识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先前捕捉到的那几缕微弱感应——金之锋锐、水之清凉、火之温热、土之沉重——如同夜空中转瞬即逝的流星,留下的印象模糊而短暂。
“这就是灵气?传说中构成万物、驱动神通的本源之力?”他在心中自问,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感。这与他前世在无数小说、影视中看到的描绘,简直是云泥之别。没有五彩斑斓的光点,没有温润如玉的能量包裹,更没有吸一口气就让人飘飘欲仙的舒畅感。
“呵,果然,现实总是比故事骨感得多。”他忍不住在心底苦笑一声,带着几分自嘲,“那些主角动辄引气如潮、一日千里的,要么是天纵奇才,要么……就是作者给开了天大的挂。”
而他呢?
四属性伪灵根。
《青元诀》,黄阶下品。
他深吸一口气,将这些纷乱的念头强行压下。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也不是羡慕别人的时候。路,就在脚下,哪怕它只是一条悬崖边上的羊肠小道,也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青元诀》上说,感气之后,便是引气……”他再次回忆起那粗陋功法的内容。关于如何“引”,功法中只有寥寥数语:“意守丹田,心神合一,引灵入脉,周而复始。”
“说得轻巧!”张志玄暗自腹诽,“‘引’?怎么引?用意念去拉?还是用精神去拽?这感觉就像是……让我用眼神去把天上的云彩扯下来一样,虚无缥缈。”
他回想起刚才那微弱的感应,它们就像是受惊的兔子,稍有风吹草动便消失无踪,别说“引”了,能再次捕捉到它们都得看运气。
“不行,不能急躁。”他告诫自己,“原主虽然废柴,好歹也修炼到了炼气三层,证明这条路,至少理论上是能走通的。他能做到,没道理我这个多了几十年人生经验的灵魂做不到。”
虽然这具身体的资质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他定了定神,再次尝试进入那种物我两忘的静心状态。这一次,有了之前的经验,他摒弃杂念的速度快了一些。意识如同沉入幽深的水潭,四周的喧嚣渐渐远去,只剩下自己平稳的呼吸和心跳。
他耐心地等待着,像一个最蹩脚的猎人,潜伏在草丛中,等待着那 elusive的猎物再次出现。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炷香,或许更久。
那种熟悉而微弱的感觉,再次悄然降临。
首先是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凉,像是一片雪花无声地融化在他的指尖。水属性灵气?
紧接着,是一点微不可察的温热,如同夏夜里的萤火,在他的眉心闪烁了一下。火属性灵气?
然后,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沉重感,仿佛空气中多了一粒微尘的重量,轻轻压在他的肩头。土属性灵气?
最后,是一缕极其细微的锋锐气息,比发丝还要纤细,在他的皮肤上轻轻划过,带来一丝几乎可以忽略的刺痒。金属性灵气?
依旧是这四种。
张志玄集中精神,仔细地分辨着。
“还是没有木属性的感觉……或者说,太过微弱,以至于我的感知捕捉不到?”他心中疑惑。“是这地方木灵气稀薄?还是我这身体,对木属性的亲和度低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
这个问题暂时无解。他只能将其记下,留待日后验证。
现在,更重要的是……
“抓……抓住它们!”
他的意念,如同伸出了一只无形的手,小心翼翼地,朝着那几缕微弱的感应“抓”了过去。
他想象着,用意念将那丝清凉包裹住,轻轻地、温柔地,试图将它从外界牵引到自己的身体里。
然而,就在他的意念刚刚触碰到那丝清凉的瞬间——
“噗!”
仿佛一个肥皂泡被戳破,那丝清凉感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该死!”张志玄心中暗骂一声,却不敢有丝毫气馁。
他再次沉下心,等待着下一次感应的出现。
这一次,他将目标对准了那点温热。
他更加小心,意念放得更轻,如同拂过花瓣的微风,试图“邀请”那点温热靠近。
温热感似乎停留了片刻,没有立刻消失。
有门!
张志玄心中一喜,意念更加集中,试图建立一种更稳定的联系。
然而,就在他试图稍微用力,想要将其“拉”近一点点的时候——
“咻!”
那点温热如同受惊的火星,瞬间熄灭,消失在感知之中。
“……”
张志玄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我就不信这个邪了!”一股倔强从心底升起。他来自一个信奉“人定胜天”的时代,虽然知道修仙界规则不同,但骨子里的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却不是那么容易磨灭的。
他继续尝试。
沉重感(土)?——意念刚一靠近,就感觉像是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墙上,沉重感还在,却纹丝不动,根本无法牵引。
锋锐气息(金)?——意念试图触碰,却感觉像是被细针刺了一下,带来一阵轻微的不适,那锋锐气息也随之消散。
一次,两次,三次……
张志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精神的高度集中和反复失败带来的疲惫与挫败感。
每一次感应的出现,都极其短暂,如同昙花一现。
而每一次试图引导,都如同水中捞月,镜中看花。那些微弱的灵气感应,就像是最狡猾、最胆小的鱼儿,对他的意念充满了警惕和抗拒,稍有异动,便立刻逃之夭夭,连一丝痕迹都不留下。
“这……这简直比用牙线去钓鲨鱼还要离谱!”他在心中哀叹,用了一个现代的比喻来形容此刻的困境。
“难道《青元诀》记载有误?还是说,原主的记忆出了问题?”他开始怀疑起来。
但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青元诀》再粗陋,也是张家传承了不知多少代的功法,无数族人都是靠着它踏上仙途的。原主能修炼到炼气三层,也证明了功法本身至少是“可用”的,哪怕效率再低。
“问题……还是出在‘我’自己身上。”他得出了结论,一个他不愿意承认,却又不得不面对的结论。
是这四属性伪灵根的资质,太差了。
差到感应灵气都如此艰难,如同大海捞针。
差到感应到的灵气又如此微弱、混乱,如同风中残烛。
差到他的意念,根本无法对这些微弱混乱的灵气形成有效的约束和引导。它们就像是一盘散沙,根本聚拢不起来,更别提将其引入体内那狭窄而脆弱的经脉了。
“难怪……难怪张家这么多年,连一个筑基后期都难以出现。”他想起了张志和之前的话,此刻才有了更深刻的体会。恐怕张家大部分子弟,都和他现在一样,仅仅是“引气”这一步,就要耗费掉无数的时间和精力,蹉跎掉大半的年华。
“这感觉……就像是……”张志玄努力寻找着合适的形容,“就像是想用一根受潮的火柴,去点燃一堆湿透了的柴火。不仅火柴本身微弱,难以点燃,那柴火也根本不配合,甚至还在排斥着你。”
他尝试回忆原主是如何修炼到炼气三层的。记忆很模糊,似乎充满了漫长的、枯燥的、收效甚微的打坐。原主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技巧,就是靠着水磨工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硬生生地磨进去了那么一丝丝灵气。
“水磨工夫吗……”张志玄喃喃自语,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
他有时间去磨吗?
三爷爷张元常的寿元,还能支撑多久?
虎视眈眈的赵家,会给张家留下慢慢“磨”的时间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巨大的压力,如同冰冷的海水,再次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乎要将他刚刚燃起的那点微弱火苗彻底浇灭。
但他没有放任自己沉沦下去。
他睁开眼睛,看着窗外投射进来的、已经有些偏西的阳光。光线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形成一道道清晰的光柱,如同某种无声的启示。
“难,是事实。”
“时间紧迫,也是事实。”
“但坐在这里空想,或者自怨自艾,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既然正常的‘引’,如同捕风捉影,那我就换一种方式!”
“如果它们不肯‘进来’,那我就……硬‘塞’进去!”
这个念头显得有些疯狂,甚至有些不计后果。但他此刻,已经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了。
他再次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将所有的精神力高度凝聚。
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去“温柔”地引导,不再去“小心翼翼”地触碰。
当那丝微弱的清凉感再次出现时,他的意念如同饿虎扑食,猛地扑了上去,试图用最强的意志力,将其强行“裹挟”住!
他不再管那灵气是否会“受惊”,不再管它是否会“逃跑”。
他只有一个念头——
抓住它!哪怕只能抓住一瞬间!然后,用尽全力,把它往身体里……拖!
这注定是一场更加艰难,甚至可能更加痛苦的尝试。
但他别无选择。
在这条布满荆棘的求存之路上,他必须用尽一切方法,哪怕是最笨拙、最原始的方法,去撬动那看似无法撼动的命运巨石。
屋外的风,似乎更紧了些,吹得破旧的窗棂吱呀作响,仿佛在预示着,前方的道路,将更加坎坷,更加艰险。
但土炕上的少年,却再次沉浸在与那微芒的、艰难的角力之中,如同一块投入熔炉的顽铁,在烈火与重压之下,开始了自身最初,也是最痛苦的锤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