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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1977“拼好车”

  “你倒是说话啊!”

  见老豆一直不说话,卢同居高临下地扯着他的衣领,揪住他的耳朵。力气用得大,老豆的老式唐衫纽扣还崩落两颗,叮叮当当地滚进街边排洪渠。

  卢旭疼得咧了咧嘴,脸上露出几分无奈和愧疚,却不敢说话。

  卢同骂骂咧咧地松开手:“去公司啦。车停在哪?”

  “停在公司。”卢旭揉着耳朵,抿着嘴嘟囔。

  卢同指着头顶的太阳,十二点还飘着细雨的天空,此刻正艳阳高照。

  “六!”

  旭日影业和港岛大部分电影公司一样,办公地点在西贡区的清水湾附近。而铜锣湾到清水湾只有三种方式——自驾、打的、换乘巴士。当然,如果运气好,或许能赶上第四种,非专线小巴。

  “别磨叽了,走快点!没有等到小巴,我们还要去观塘转巴士!”卢同真切地体会到“由奢入俭难”,在港岛生活了十几年,他大多时候都是坐老豆的普蓝色奥斯汀,“早知坐干爷爷的捷豹去清水湾了!”

  “马后炮!”卢旭嗤笑。

  卢同用食指指着脸颊,俊秀的脸庞上写着无语:“我要面嘅。”

  “认干爷爷时,怎么不说要脸?”

  “这怎么能一样?我认干爷爷是为了保住小命!”

  斗嘴时,两人已走到巴士站。

  正午的阳光把“大丸百货”的招牌晒得发软,橱窗里黑白电视机播着《狂潮》重播,关菊英在主题曲唱“是苦也是甜美,人生的喜恶怎么分”,玻璃上却映出三个穿花衬衫的烂仔蹲在骑楼底剔牙。

  四月末的港岛已经有些热了,卢同本能地往百货门口凑了凑,却没感到一丝凉意。

  “顶你个肺,连冷气都没有!”

  卢同吐槽着,在百货里买了两把大蒲扇,给老豆递上一把。卢旭扯开黏在颈后的的确良衬衫,崩了扣子的衬衫扯开后有种特别的凉,他接过蒲扇,手腕摇的飞快。

  百货里的铁皮风扇将《狂潮》主题曲吹得支离破碎,周闰发在十四英寸彩电里搂着缪骞仁,玻璃幕墙映出三个戴藤帽的工人正往“美心饼家”货车上垒月饼铁罐。

  卢旭指着对面的凉茶铺,隔着马路都能瞧见上了年纪的老板坐在台金星电视机前追剧:“同仔,要不要来杯廿四味?”

  “No!”

  “龟苓膏?”

  “你要我苦到呕啊!”

  “没有品味。”

  卢同赏他一个白眼,找了个阴翳的地儿盘腿坐下。

  他真的想不明白,一生钟爱甜口的南方人怎么会接受廿四味和龟苓膏这种苦东西!

  坐了接近十分钟,卢同眼见得瞅见一辆车身黄色、车顶红色的小巴朝百货门口靠停,还有些褪色。

  “老豆,小巴来啦。”卢同起身冲着凉茶铺大喊,顺脚踢飞了一粒碎石,石子撞上隔壁五金店的卷闸门,惊动了铁笼里午睡的虎纹猫。

  凉茶铺飘来《书剑恩仇录》的经典台词,“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是去年秋官主演的电视剧,大概是老板租了录像带,正在店里播放。

  “来了!”卢旭眉心一跳,打包了一份廿四味,插上塑料吸管。

  慧极必伤,说的不就是他那性格偏激的长子吗?

  褪色的小巴甩尾停靠,车门弹开瞬间涌出咸鱼腥气。穿人字拖的老太太抱着活鸡挤下车,鸡爪在尼龙绳间划出凌乱血线。卢同推着老豆的后腰往前冲,却见车头摆着尊褪色的关帝像,香炉灰洒在“不准吸烟”的警示牌上。

  卢同和卢旭找了个座位坐下,卢同对司机道:“去清水湾。”

  “八蚊。”

  “两个人,便宜点,十五蚊。”

  “十五蚊?后生仔要坐车顶!”

  “坐车顶就坐车顶!”

  “开个玩笑啫,后生仔,今天当我便宜你啦,就十五蚊。”

  车门关上,车轮缓缓前行,在颠簸中经过北角电厂,咸腥海风灌进车窗,卢旭掏出手帕擦汗。

  卢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小巴,以前他只听同学讲过,没坐过,现在一坐才发现,这不就是“拼好车”嘛!

  “阿叔你一日跑几趟啊?”卢同半个身子探过锈迹斑斑的扶手杆,露出招牌式人畜无害的微笑。

  司机说得一口标准的粤语,卢同就讨巧地用粤语和他聊天。

  司机单手转着方向盘碾过北角街市的水洼,海产摊的冰水溅上挡风玻璃。他叼着半截总督烟,笑道:“后生仔,明天哪会和今天一样啊?”烟灰簌簌落在绣着“出入平安”的红色平安符上,“今天朝晨送制衣厂妹去观塘,等下要帮南洋婆搬嫁妆,今晚还要去跑马地执死鸡——”

  突然猛打方向盘避让横穿马路的报童,车顶行李架传来活鸭惊叫。

  一旁的阿婆插话:“上个月还见到你去了深水埗!”

  “阿婆眼利,我大佬是长沙湾开武馆的。”司机摇下车窗,咸湿海风突然灌入车窗,远处太古船坞的龙门吊正在卸货。

  卢同数着掠过窗外的街牌——渣华道、英皇道、筲箕湾道……

  看着这条不算近的道,卢同想起后世计程车司机的骚操作,忍不住询问:“怎么不走海边的道?”

  “傻仔,避风塘有警察查车!”司机猛按喇叭,吓退了路边骑单车的雪糕小贩。

  “哦。”卢同真不了解这些。

  经过柴湾徙置区时,三四个胶花厂女工涌上车,有个穿喇叭裤的靓妹正哼着仙杜拉的《啼笑姻缘》,“为怕哥你变左心,情人泪满襟……”哼唱间,小巴拐进糖厂街窄巷,生锈的霓虹灯管在头顶摇晃,照亮墙上“反对加价”的示威标语。

  经过清水湾附近的十字路口,小巴突然急刹,前座阿婆的藤篮翻出几片新会陈皮,正滚到司机脚下。

  “诶呦,我的心肝宝贝啊!”阿婆慌忙俯身去捡陈皮,卢同瞥见地上陈皮的成色,应该是冬后皮。

  “阿婆,这冬后皮怎么卖?”

  阿婆将散落的陈皮捡起,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放回藤篮,盖好盖子。听到卢同的问话,抬起头来。“后生仔,你识货啊。这个冬后皮,我自己晒的,不卖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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