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暗暗磨了磨牙,为了保住月银,她只能将头垂得更低。
“表小姐,我年事已高,头脑昏聩不清,不知好歹为难表小姐,表小姐您是主子,是贵人,别与我一个半截身子快入土的老奴计较……”
炎热日头下,张嬷嬷絮絮叨叨认了半晌的错,汗水流了满脸,如芒刺背。
姜施施才颔了颔首,勉强饶了张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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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的奔波劳碌之后,姜施施终于能睡了个好觉。
一觉不知睡过去多久。
等她悠悠转醒,缓慢掀开眼帘时,才觉察窗外天色已经有些擦黑了。
“表小姐,您终于醒了,您身上还有些热,先起来将汤药喝了吧。”
少女声音娇脆如黄鹂,熟悉至极,姜施施忍不住轻眨眼睛。
产生了一瞬恍惚,还以为仍然身处上京,仍旧躺在汀兰苑里的那张拔步床上。
鹿竹站在床榻边,手中端着黑黢黢的汤药,对姜施施俏皮的眨了眨眼睫。
“小姐起来喝药吧……”
然后弯下腰凑近,动作熟稔地将姜施施搀扶起来,倚靠着引枕,趁着这个时机,低声对姜施施解释道。
“今早曹府新买进的两个丫鬟吃坏了肚子,呕吐腹泻,不愿再在曹府待下去,曹府不得不又重新在人牙子那儿买丫鬟,所以我就进来了……”
“但苏荷姐姐没有和我一起进来,她留在曹府外面接应,帮我们处理一些府外的事。”
姜施施明白了事情的由来,微微点点头。
她确实感觉到身体有些许热意,连日疲累得不到休息,也难怪会生病。
由鹿竹服侍着慢慢饮下汤药后,她口中又被送入了一颗金丝枣。
屋内静寂无声,此时又响起了一道低低柔柔的女声。
“你觉得身子舒服了点吗?”
姜施施这才发觉屋内还有一个女子,正坐在床尾靠墙木质圈椅上。
女子身穿秋香色绣花长裙,梳着妇人发髻,身量娇小,生的眉清目秀,下巴尖瘦而精致,
头上仅仅簪插了两根石榴花红玉钗子,通身便素洁一片,再无其他珠翠玉饰。
只是眉眼间极为憔悴,肤色也苍白,整个人透着几分恹恹病色,像一尊易碎的脆弱苍白人偶。
姜施施猜出此人恐怕就是她这次前来投奔的郑氏,“……多谢表姐关怀,睡了一觉身子舒服多了。”
“那就好,昨日我没能及时……咳咳。”
郑氏只是说了两句话,就忍不住轻咳起来,脸色也变得更难看,轻抚着胸口有几分喘不过气的感觉。
一旁服侍的席嬷嬷端起茶盏,凑到郑氏唇边喂了几口,郑氏瞧着才稍稍缓过来。
席嬷嬷开口,为郑氏继续解释昨日对姜施施的疏忽。
“表小姐见谅,夫人打小身子就弱,还有喘疾,本来已经痊愈得差不多的,但……疲累积攒小产过后又复发了,连带精神也远不如往日,平日里极易困倦。
前日晚间,夫人喘疾犯了,折腾了半夜,昨日夫人躺在床榻上整整睡了一天,所以才没能及时见到表小姐,也没能阻止张嬷嬷。还望表小姐勿怪。”
姜施施:“席嬷嬷言重了,雁儿丧父丧母,无人可倚,表姐愿意收留我,已是极大恩惠,表姐养好身子,雁儿也会安心,怎会怪罪?”
郑氏早就知晓姜施施的身世,一场大火,丧父丧母,全家皆亡,着实可怜。
但看姜施施生的不错,也没有因为横祸而萎靡不振,言行妥帖,人也乖乖巧巧的。
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喜欢。
“你也是个可怜的姑娘,既然来到曹府那便安心住下吧,你面上的烧伤疤痕我会请大夫为你诊治,至于你的终身大事,我也会仔细寻个好人家的。”
郑氏眼神真诚干净,说的并非是场面话,而是真心之语,姜施施看着有几分意外。
论理来说,她是郑氏嫂子那边的亲戚,是嫂子不想接手她这个麻烦才甩到郑氏手中。
而郑氏曾经险些被兄嫂卖入青楼,与兄嫂关系并不算好,能看在亲缘关系的份上给她一个安身之所,已经是格外宽容良善了。
但她没想到郑氏居然真心实意接受她,为她打算起未来。
……郑氏确实是个容易心软的好人。
郑氏抬眸扫了眼四周陈设,“这间院子虽然不算大,但好在干净向阳,一应家具也齐全,你便先在这儿安心住着。”
然后用眼神示意鹿竹和小杏,“她们是府中新进的两个小丫鬟,还没调教好,但你眼下需要人照料,她们瞧着也还算稳重,便先让她们过来伺候着。
若是日后还有什么不满的,想要的,不要拘束尽可以提出来,不要与我生分客气。”
“多谢表姐,表姐的布置都很妥帖,雁儿没什么不满的,以后还要多多劳烦表姐了。”
这次姜施施话中的情绪真情实感了许多。
第二日,郑氏便叫大夫来曹府,给姜施施再看看身子恢复得如何,顺便诊治脸上的伤疤。
送走大夫,姜施施用完汤药后,想出来散散心,便带着小杏走出院子,四处走走逛逛,顺便熟悉了解曹家内宅地形。
曹宅占地广大,是个五进的大宅子,但大多数院子都空置着,没人居住,空空寥寥,院子里落满灰尘碎叶。
也正如小杏之前说的,府中下人极少,粗使嬷嬷,后厨厨娘和小厮马夫加起来总共就十几位,至于贴身伺候的侍女嬷嬷更是少。
也就只有曹岩舅舅,和曹老夫人身边跟着的多点,郑氏自己院子里除了席嬷嬷外,原本也就一个小丫鬟跟着伺候。
也难怪缝补衣裳,后厨之事还要郑氏自己动手。
不过姜施施也有些奇怪,虽然上次与曹岩舅舅相见已是十年前的事了,但他的性子她多少从别人口中了解了些。
人看着冷,不易亲近,但是行事很灵活多变,很会把握分寸。
依着曹岩舅舅的性格,即便与郑氏结为夫妻多年,感情已经冷淡,但也不会由着养母胡作非为,把持后宅事务,让郑氏一再忍让,备受委屈磋磨。
这背后究竟是什么缘由……
乌瓦白墙下,攀援上墙的青藤随风簌簌轻响,姜施施出神地想着。
忽地觉得自己的后腰被人摸了下。
胸膛贴靠上来,水烟味道瞬间将她包裹住了,油腻腻的男性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你是新来的小丫鬟?”
“啧……长得可真漂亮,这小腰可真软。”
被身后男人贴靠的地方被瞬间激起了层鸡皮疙瘩,姜施施从袖中飞速捻了根细针,正想朝着那只揩油的手狠狠扎下。
那只手却抽了回去。
姜施施鼻尖都是浓重的水烟味道,一刻都不想多待,立即收回细针,向前疾走几步远离这人身边。
这个时候正踩着石头爬墙摘摘枇杷的小杏,月光也觉察到了男人的不轨举动,当即连怀中的枇杷掉在地上都不顾了,张嘴警告喝道。
“大胆狂徒,居然敢非礼表小姐,小心我这就去通禀夫人,打你个几十大板!”
姜施施转过身来,看清男人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