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氏没想到方氏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你——”她手指颤颤着方氏，脸色隐隐发紫，被气得半晌都说不了话。
“母亲，您先别生气，听我将话讲完。”
方氏口齿伶俐不为所动，又继续道：“我膝下无子，却能在国公府站稳脚跟，靠的可不仅仅是您的忍耐宽容。而是如今国公府日渐败落的境况下，我仍有能力节省开支，还能管好这一大家子上上下下的庶务。
还有姜定绍，依照他放浪形骸的风流性子，这些年若不是我在紧紧盯着他督促他，拎着他的那根弦，不让整日埋在温柔乡里，他怕是早就被御史参奏停了值，也万万等不到今日才停职了。”
“这些年若是没有我，国公府也撑不到现在，我对姜定绍，对您，对国公府早已经恩至义尽，这些您应该心知肚明，不必拿那些话来压我。”
章氏勉强缓过了一口气，却仍旧语带怒气，“那你趁现在提和离又做什么？不就是看着国公府败落，连养了十几年的女儿都能狠心不要了，就想甩手离开。”
方氏冷笑道：“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当年老太爷纳妾生出庶长子，你与妾室争斗多年，至今还耿耿于怀不放过大房。
如今姜定绍一门心思想将姓许的小贱人抬进门，那是个多么恶毒阴险的货色，您也清楚，您觉得我应该留下来容忍那贱人，还是和那贱人斗得你死我活，闹得国公府上下不宁？更别提还有姜沅沅那个外室生的小贱人……”
方氏一想到这儿就觉得心口堵得慌，“您和姜定绍可是费尽心机，瞒我瞒十几年，就看着我对那个贱种掏心掏肺的好，拿我当笑话看。”
这是章氏最气短心虚的地方，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方氏重新稳住了心绪，将话题又带回开始的正事上。
“母亲，您也不想看见许岚珠那个小贱人进国公府吧……只要您能助我和离，我便帮您除掉那个小贱人。”
方氏这几个月态度懈怠，开始撒手对国公府的管理，如今言辞又如此激烈凿凿，和离的决心显然很难动摇了。
章氏现下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身子靠回椅背，抬手取了茶盏浅啜一口，缓了一口气，虽然仍旧没有答应但言语之间已经松了口。
“她毕竟是绍儿喜欢的女子，我若是帮了你，绍儿日后会怎么想？让我们母子日后如何相处？既然你已经铁了心想和离，那便自己想办法让绍儿给你一封和离书，别在我这儿白白使劲了。”
但方氏却笑了声，“母亲，姜沅沅怎么得到那张药方，又是为何在宫宴栽赃诬陷二小姐？这背后是谁指使挑唆的，您不会一点儿都不知道吧？”
章氏面色微微一变。
方氏见状唇角笑意更浓，“许岚珠这个小贱人还没进府就已经挑唆姐妹反目，还将您最疼爱的三小姐坑害到如今地步。三日后她便正式进门了，她进了府，成了正式姨娘，能干出什么事可就说不定了……”
章氏将茶盏搁回桌案，神色与语气俱是沉沉，“……我不会让她进府的。”
能拦住她的方法多得很。
方氏却身子前倾，放低声音道：“母亲，您要让她入府。不入府她就是国公府的外人，您不好处置，名不正也言不顺。但若是入了府，她就是国公府内的人，任您搓扁揉圆，还是打死或者是卖出去，别人都置喙不了两句的。”
章氏闻言没有言语，眸光却若有所思。
方氏从圈椅上起身福了福身子准备告辞，“我也知晓此事非同小可，母亲您还需要时间考虑。”
临出门时又留下一句，“母亲何时想通，便何时派人来找我，儿媳随时恭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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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大街上，人流络绎不绝，沿街酒肆茶馆鳞次栉比。
一辆马车停在茶楼门前，马车上下来一个披着狐皮斗篷的女子，女子瞧着神思有些恍惚，脚刚踩到地面就自己绊倒自己，险些摔在路过白袍男人怀中。
白袍男人很守礼节，微微侧身避开，同时抬手礼貌扶了下她，免得她狼狈摔到在地。
斗篷女子恍惚地对他行了礼道了谢，白袍男人谦和地回礼，随即继续往前走。
此时跟随他身侧的侍从，低声对他道：“王爷，刚刚那女子是姜家三小姐，她最近那些事实在是不堪……您不必扶她的。”
这白袍男人便是世人眼中清风霁月的八皇子李承霁。
他闻言微微一叹，“毕竟是水做的女子，基本的君子礼节还是该有的。”
刚刚那一下，让姜沅沅想到了谢宴之，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这段时间她又是怨愤他的无情，但又忍不住怀念他过往的种种好，为什么宴之哥哥和她会变成如今这副境地？
经过这一遭，侍女不敢再松开姜沅沅，将她一路小心护送搀扶上了茶楼二楼雅间。
但刚到门前，还未抬手叩门，就听见里面传来老夫人和青玉嬷嬷的声音，“进留心园坐游舫的机会实在难得，老夫人不如带三小姐去坐坐看看湖景，也好散散心。最近三小姐的状态看得奴婢都觉得担心……”
章氏却是犹豫了下，才道：“阿沅近日身子不大好，初春的日子还是有些寒意，风也不小，在外坐游舫免不得又会受凉，还是带……二房媳妇和阿施吧。”
青玉嬷嬷似有些诧异，但还是应下来了。
站在门外的姜沅沅原本空洞的眸光愈发冷下来，渐渐心凉。
脑中许岚珠的话再次响起来。
“你是老夫人的孙女，但姜施施同样是也是。”
“那就等着看吧，等着看老夫人到底会不会为你报仇……”
这段时日，她神思恍惚，但这些声音此时却万分清晰，一字一句都在往她心窝里扎。
从前她无比确信祖母是最疼她的，因为祖母给她的永远都是几个姐妹中最好的，给她的关爱也是永远都是几个姐妹中间最多的。
但现在祖母为何要带薛氏和姜施施去游湖？
留心园寻常进不得，所以以前坐游舫游湖，祖母只带着自己，从未带过她们任何人。
自己已经沦落到如今绝望境地，祖母的心也开始偏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