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氏气得用鸩首红木手杖连连捶地，“我倒是宁愿头风犯了干脆将我疼死算了……”

　　“家门不幸啊，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姜国公府的脸面都被丢尽了，日后我死了如何面见姜家的列祖列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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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渐渐深了，深宅内人大半都已经睡去，但章氏却坐在罗汉床上，一手撑着额头，难以入眠。

　　“四小姐撺掇三小姐，收买顾家下人放出顾二小姐……还从小道观的野道士那儿买了药粉……差点毁了二小姐的容貌……”

　　姜沅沅的贴身婢女绿翘跪在冰冷地砖上，战战兢兢地将前因后果全都吐露出来，一点也不敢隐藏。

　　内间，姜沅沅躺在影影绰绰的秋香色菱纱床帐后，仍在低声抽泣。

　　半晌后，章氏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苍老低哑却透着狠意。

　　“去碧落斋将那个小贱人带过来……”

　　青玉嬷嬷领命转身就走，心里却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老夫人多年修身养性，不问俗物，多少年没这么动怒了？

　　碧落斋内，姜凌凌原本已经躺在榻上准备睡去，青玉嬷嬷带着一群嬷嬷丫鬟不打任何招呼，气势汹汹破，噩梦闯进来，直接将她从被衾中提出来，连件外袍都没让她披上。

　　姜凌凌身上只着单薄亵衣，迎着秋夜冷风，就这么被押了过来。

　　但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不敢闹腾，也不敢挣扎，就这么老老实实被带进嘉华院，一进门就“噗通”跪在冰冷地板上。

　　“现在怎么如此老实?”章氏居高临下，垂着眸冷冷睨她。

　　“之前花言巧语挑拨阿沅，唆使她干尽了那些龌龊恶毒的事时那股劲儿哪里去了！？”

　　章氏抬起鸩手红木手杖，一下子结结实实抡在姜凌凌单薄后背上。

　　姜凌凌被打得一下跪趴在地，连一声疼都不敢叫。

　　“给我掌嘴！狠狠地掌！！”

　　嬷嬷们立即上前，将姜凌凌拉起来，不管姜凌凌如何挣扎求饶，两个嬷嬷一左一右牢牢钳制住她的手脚。

　　中间身形最为粗壮的嬷嬷，抬起手臂运足气力，朝她雪白细腻的面颊打去……

　　“啪！”一掌下去姜凌凌的面颊就又红又肿，巴掌就如飓风卷起的雨点接连不断地落下。

　　姜凌凌承受不住，可怜哀求道：“祖母，求求您，饶，饶了我……”

　　章氏目露憎恶，“谁是你的祖母？”

　　嬷嬷们立即用汗帕子将她嘴巴堵上。

　　“你这小贱人到处挑弄是非，唯恐天下不乱，将阿沅坑害到如今名声尽毁的田地……继续给我掌嘴，掌到她嘴烂了也不准停下！！”

　　响亮有力的巴掌声，混杂着章氏时不时的手杖杵地声，响到半夜才停下。

　　这一夜，嘉华院的所有下人都没合眼。

　　-

　　翌日，姜施施用完早膳，出来走动消食。

　　鹿竹就凑在她的耳畔叽叽喳喳将嘉华院昨晚的事全抖落出来。

　　昨晚的事老夫人勒令嘉华院和碧落斋的下人不准往外传，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鹿竹向来没什么心眼，府中其他的侍女小厮也从不防备她，有些关系好的，更是有什么话都与她说。

　　“四小姐没少在您和三小姐之间挑拨，在她面前说您坏话，在您面前说三小姐坏话，让您和三小姐斗起来，她在中间捡便宜。如今终于被鹅啄了眼睛，真是大快人心……”

　　苏荷抬手，为她拂去挡在前方的花枝，“固然三小姐本就心术不正，嫉妒心强，但其中四小姐的功劳也不小。

　　三小姐偷诗抢画，伪造才女之名的事今日怕是传遍了上京城，名声算是彻底毁了，本来还有几个世家夫人看中三小姐，有意和老夫人搭线，估计眼下也悬了。

　　三小姐将来怕是很难说到像样的婚事，但四小姐不知将来会嫁到哪一家，又要如何兴风作浪了？”

　　姜施施忽然停步，转过头来看苏荷和鹿竹。

　　“小姐怎么了……”苏荷疑惑问。

　　“说到婚事，我才忽然发觉你和鹿竹也马上到了婚娶年龄，也该为你们盘算起来了。”

　　“小姐怎么忽然说起这个来了？”苏荷抬手将耳畔的一律发丝，别到微红的耳朵后。

　　“苏荷姐姐是害羞了……”鹿竹捂嘴笑道，又凑到姜施施耳边嘀咕，“前院李管事的大儿子李城昨日给苏荷姐姐偷偷送了朵特别美的红菊，就是苏荷姐姐耳后那一只……”

　　苏荷少有的嗔怒道：“好啊，鹿竹你居然在小姐面前嚼我的舌根，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边说着，便拿小团扇去打鹿竹。

　　鹿竹左闪右躲，让苏荷抓不到，还火上浇油继续说，“小姐我告诉您，不止这朵红菊，李城早在两年前就一直偷偷给苏荷送花，每个月不重样。

　　鹿竹躲到姜施施身后，“一年前苏荷姐姐才将花戴在头上。上一个月，他送的是白茉莉，上上个月送的是粉色月季……”

　　苏荷羞臊得满脸通红，姜施施笑着看她们两人闹。

　　苏荷头上那朵红菊不是寻常品种，名为“红裳”，一株之价能抵前院小厮一个月的月钱。

　　这个李城，看来对苏荷是真心实意的，苏荷对他也有意。

　　情投意合，甚好甚好……

　　正在兴奋跑动的鹿竹，忽然刹住步子，匆匆忙忙屈膝行了个礼，“大公子万安。”

　　姜施施这才注意到湘妃竹林的另一侧还有人。

　　大公子身量颇高，身形却有些瘦，面色总是有几分苍白，此时穿着一身大袖浅色宽棉袍，愈发衬出他彬彬文质，温和敦弱的气质。

　　大公子从竹林后走出来，与姜施施互相见礼。

　　“大哥万福，大哥为何在此？”

　　大公子苍白面上泛起笑意，“凌儿她昨晚……受了些风寒，我出去给她买一些药。”

　　“四妹妹的病要紧，大哥先去药铺抓药吧。”

　　大公子再次行礼，才转过身从一旁角门走出去。

　　“大公子和四小姐明明是亲兄妹，为何性格差异这么大……四小姐既心狠又有心机，大公子就和许夫人似的，待人淡淡的，从不掺和府中事务，平时就和透明人似的。”

　　姜施施听着鹿竹的话，回想起无论前世今生，她一年到头都少见三房的许夫人和大公子，也不甚了解他们两人。

　　据说当年老夫人嫁进国公府，多年迟迟无子，被迫容许纳妾。

　　妾室进门不久就诞下庶长子，和老夫人互斗多年，水火不容，后来老夫人好不容易诞下两个嫡子，坐稳主母之位，即便妾室去世，却始终容不下他们一房。

　　刚刚大公子站在湘妃竹后，他应该比她们先到，却一直不出声，看来应该是想等她们走了，他再出去。

　　如今姜国公府老夫人和二叔当家，他们大房这么低调，尽量避免与人交往，怕也是明哲保身，不想轻易惹上事。

　　但在前世，她记得即便有老夫人和二叔从中阻挠，但大公子最后仍然成功入职了户部，在无人提携助力的情况下，一路不声不响地做到五品郎中。

　　忆起前世的事，姜施施微微蹙起黛眉，心中倏地生起紧迫感。

　　前世薛家大厦倾塌，满门抄斩，却不是一蹴而就的。

　　薛家彻底倒台的两年前出过一次事，闹得满城风雨，事故后来好不容易平息了。

　　但薛家却已经伤筋动骨，以至于那场史无前例的雪灾降临时，薛家百年根基迅速被动摇，谁都挽救不回来……

　　她有心要挽救薛家，虽然也算是和元庭芳联了手，但他们之间远谈不上互相信任，薛家的事上元庭芳怕也不会帮她多少。

　　姜施施盯着那个破旧的角门……她需要一个有力的帮手。

　　按照前世时间来算，过不了多久，薛家就会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