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玻璃窗上还挂着蜿蜒的水珠，但是下了一天的雨已经停了。

　　陈礼打开卧室的主灯，月白色的柔光无声地铺散开来，映出沈明娇那张惨白如纸的小脸。

　　陈礼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看她哭得这么崩溃的样子，心里也像是被一只手揪着一样疼。

　　“没事了没事了，不怕了。”陈礼紧紧地抱着她，很温柔的哄，“乖，只是做噩梦而已。”

　　“不怕了，我在这呢。”

　　沈明娇哭了很久。

　　等她终于平复下来的时候，声音已经全哑了，一双眼睛也肿得不像话。

　　陈礼始终抱着她，她的手也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角，像是生怕力道一松，他就不见了一样。

　　陈礼一下一下的捋着她的后背，过了一会儿，才问她：“要喝水吗？带你去喝水好不好？”

　　他知道这会儿沈明娇离不得他，也不说要自己去给她倒水，而是说带她一起去。

　　沈明娇点了点头，攥着他衣角的手乖乖抬起来，搂住他的脖子。

　　陈礼抱着她下楼，给她倒了杯温水，也没让她自己拿，自己给她举着，等她小口小口的喝完，又问她还要不要。

　　沈明娇摇了摇头。

　　她哭得有点累了，再加上情绪不高，也不想说话，喝完了水又乖乖的把下巴垫回他肩膀上。

　　陈礼随手把杯子放到一旁，抱着她离开厨房。

　　“梦见什么了？”他的声音在深夜里格外的温柔，“想跟我说说么？”

　　沈明娇闭上眼，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片令人崩溃的血色。

　　“陈礼。”她紧紧的搂着陈礼的脖子，眼睛又开始湿润，“我害怕。”

　　陈礼没有追着问她怕什么，只是很温柔的抚着她的后背，轻声说道：“不怕，我在这呢。”

　　楼梯间的灯光也很柔和，顺着长廊一路通明。

　　脚步声被柔软的地毯吞没，陈礼抱着沈明娇慢慢往回走，影子也不曾落到身后。

　　进了卧室，沈明娇才又开口说话。

　　她的嗓音还很干涩，因为浸泡了太多的眼泪，很是苦楚。

　　“我不想睡了。”她说。

　　她怕一闭上眼睛，又会接着做刚才那个噩梦。

　　她实在没有办法，再一次经历那样的崩溃了。

　　“那就不睡了。”陈礼说，“我们去沙发上坐会儿？”

　　沈明娇乖乖点头。

　　陈礼抱着她坐到沙发上，还是把她抱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他什么也没多问，就只是安静的陪着她，给她提供最充足的安全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明娇才终于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一五一十的把自己做的梦都说出来。

　　她说的时候情绪仍是没有办法平静，尤其是说到陈礼，更是再一次崩溃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挂着满脸的眼泪，搂着陈礼的脖子，又再一次说道：“陈礼，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

　　这是她从噩梦中惊醒后，第二次说害怕了。

　　陈礼知道自己去年出车祸的事情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却没想到，隔了这么长时间，这个阴影的影响力还是这么大。

　　他在这一瞬间，心里生出了许多愧疚。

　　他想，如果当时他能再小心一点，或许就不会出事了。

　　不出事，她就不会这么害怕了。

　　只是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更何况，那次车祸的确是意外。

　　天灾人祸，他命中该有这么一劫，他躲不过。

　　只是害得沈明娇担惊受怕，他实在很不好受。

　　他只能抱紧沈明娇，哄着她，说：“不怕了，我这不是在这么？我好好的，我没事啊。”

　　“宝贝，那只是一个梦。”他说，“醒来了就没事了。”

　　他向沈明娇保证：“以后我开车都会很注意，不会再出事了，我保证，好不好？”

　　沈明娇抿了抿唇，想说这种怎么保证。

　　话还没出口，又觉得不吉利。

　　沈明娇以前是很不避讳这些的，她从来不会计较什么吉不吉利的事情。

　　只是自从陈礼出过一场意外，她对这些玄玄乎乎的事情，就有了敬畏。

　　或者换个说法，是她终于开始敬畏生命。

　　她开始意识到，陈礼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陈礼没听到她回答，也不觉得着急。

　　他摸摸沈明娇的头发，说道：“娇娇，我答应过你，要陪你一辈子的，我不会食言。”

　　沈明娇的眼泪蹭了他一脖子，闷闷的说：“你最好是。”

　　陈礼一颗心都被她的眼泪泡得又酸又涩，嘴上却笑道：“我当然得陪你一辈子，要不然你被人欺负了没有人撑腰怎么办？”

　　他轻叹了口气，说：“娇娇，我舍不得留你一个人的。”

　　如果他能舍得下她，去年那场车祸，他根本熬不过来。

　　沈明娇又想哭了。

　　她今晚的泪腺特别发达，是真的被噩梦里那两场意外吓坏了。

　　她抱紧陈礼的脖子，哽咽着说：“那你答应我的，不许食言，否则，否则我就，再也不会原谅你了，永远都不原谅。”

　　陈礼替她擦干眼泪，又在她红肿的眼皮上落下了一个温柔的吻，说：“不食言。”

　　他抱紧沈明娇，说：“娇娇，这辈子，我都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等到以后我们老了，就算要离开，也要一起走的。”

　　他摸摸沈明娇的后颈，说道：“如果我先离开，我就带你一起走，如果你先走，你就在黄泉路上等等我，我给你办一场漂漂亮亮的葬礼，办完了我就去找你，我们还是一起走。”

　　沈明娇鼻子一酸，哽咽着问：“都葬礼了，还要那么漂亮干什么？我反正也看不见了。”

　　“那也不能马虎啊。”陈礼说，“你这么挑剔，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还是得自己办。”

　　他吻掉沈明娇眼角掉下来的那滴泪，说：“你被我娇生惯养了一辈子，总不能到了最后，反而受了委屈吧？”

　　沈明娇又想哭又想笑，说他这都是歪理。

　　她抬起湿漉漉的脸，蓄在眼底的泪花里裹了一缕灯光，变得明亮又柔软。

　　沈明娇仰起头来，主动亲了他一下。

　　唇瓣相触，她顿了一下，跪坐起来，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她对噩梦的恐惧已经完全被驱散了。

　　天将破晓，她被陈礼充沛的爱意完全包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令她崩溃的那场血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