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离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元申屠的视线、金管家的视线、乔统领的视线、所有人的视线……
全部都汇聚在应离身上。
只要说错一句话——
就会死！
应离抬手抹掉脸上的汗珠，张了张嘴。
不行，声音在发抖，发抖就是心虚的表现，稳住！稳住！
全身的肌肉也跟着抽搐起来，身体开始害怕了。
与其说在思索该如何应对，应离满脑子想的只有如何控制住自己的脚不要带着自己转身就跑。
明明是黑夜，广场高台四周只点燃了几处火把，应离却只觉得眼前发白，人影还在眼前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如果连这点拷问都支撑不住，以后真正近距离面对元申屠杀意的时候自己该怎么办？
高台上高坐的上位者都很安静，但应离知道他们的耐心有限。
应离强迫自己抬起头：“蒲小姐能恢复健康实在是雅兰苑上下的大喜事，祝门主与蒲小姐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那小离觉得蒲小姐身体好转是天意成全还是人力可及？”一两句吉祥话显然没法打发掉元申屠，金管家撸了撸山羊须，若无其事地继续发问。
没开口的时候紧张地全身都在发抖，一旦张嘴吐出第一个字眼，应离脑海中的迷雾便散了，重新恢复了清明。
“人事既尽，天亦成全。门主尽心，金管家时常关照，雅兰苑上下时时齐心，终于换得老天垂怜。”
“那既然得了老天垂怜，为什么蒲小姐又病倒了呢？”金管家声音中仍是带着憨厚的笑意，问出的话却是一步一步地紧逼。
“好事多磨，应离相信只要不抛弃不放弃，蒲小姐一定能够痊愈如初。”
天哪，为了应付元申屠，自己居然连不抛弃不放弃这种场面话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来了，真是尴尬死了。
好在这个世界的人从来没听说过不抛弃不放弃这个说法，还觉得挺有意思。
“好一个不抛弃不放弃，小离觉得怎么个不抛弃不放弃法才能让蒲小姐恢复如初？”
够了，姓元的姓金的你们俩有完没完？！
我一个守门的侍卫要是说自己知道这样才能让蒲雅兰恢复，那我人头早就掉地上被人当球踢了好不好！
“恕应离愚钝，应离不知。”
“哈哈哈哈，无妨无妨。”金管家捻着胡须负手朗笑几声，“那小离知不知为什么沈沉璧一干罪人为什么能够恰好在老爷出行的短短一段时间里正好布下埋伏吗？是不是因为有人事先将蒲小姐病情急转直下的消息偷偷转告沈沉璧等人，使得她们有机会利用老爷对蒲小姐的一片丹心暗下毒手？”
应离重重叹了口气，自己确实嘴快没有瞒着沉璧姐不假，但是都说圣心难测，谁特么知道元申屠正好今天，正好换班时分，正好走这条路往返雅兰苑啊！
要是元申屠只是因为自己一时嘴快就翘辫子了，那他给他九条命都不够霍霍的。
形势比人强，应离只得单膝跪地：“请门主降罚。”
之前也有几个人因为嘴快的事被金管家揪了出来，既然金管家会开口问，就代表事实情况他已经掌握清楚了，抵赖毫无意义。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是蒲小姐的病情是最高机密，小离这次犯的错太大了，大均府不能收靠不住的修真，小离……”
“够了，这不是阿离的错！”一直沉默不语的沈沉璧突然尖叫起来，双腿明明被打断了跪在地上，爆发出的力量却差点将身后两名禁军震退。
“为了逼我招供，你们居然连全然无辜的人都要牵累，”沈沉璧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放声大吼出来，“我招，我全招了！”
吼声挟着浑厚的内力传遍的整片高台广场，身后几个被按头跪伏在地上的起事者都不敢置信地看着沈沉璧。
“阿璧！”
沈沉璧回头凄怆地望了眼同志：“左右翻不出天去了，说出来倒能痛快不少。”
“阿璧……”
金管家笑眯眯地看着沈沉璧，挥手让禁军将应离拉到一边去。
应离躲过一劫，重新退回阴暗的角落里，看着炬火照耀下忍痛挺直了脊背慷慨赴死的沈沉璧。
“元门主既然知道我姓沈，难道对这个姓氏没有任何想法么？”
沈家是哪家？应离将朗日庄大事记要回忆了一遍，不记得有哪个沈姓的高人出现在册过。
金管家倒是眼前一亮：“你是当年那个沈家小娘子？”
沈沉璧冷笑一声：“不错，我没有死，老天有眼叫我活了下来，从那时起，我人生全部的意义，我的天命，就是杀了你！”她突然亢奋起来，“我要杀了你，元申屠你这个老匹夫！”
应离抿紧了嘴，高台上元申屠的表情隐在夜色中看不真切，想来他一生树敌无数，对他来说，看到仇人愤怒到狰狞的扭曲表情，他心里会想什么呢？
“我再清楚不过你那点险恶居心，之前我曾趁着守卫不备潜入过蒲雅兰的闺房，我知道她为什么病得这么重，也知道怎么暂缓她的病情，只是我没想到居然起效这么早……”
应离悄悄皱起眉头，难道是自己对七见月的试探打乱了沉璧姐她们的计划？
在脑中回想了好一会儿，应离想起来，她和另一个侍卫曾经听到后院里有动静一起去查探过，回到门口的时候发觉闺房的木门开了条小缝，但是走进去却发现里面没有任何异状。
想必沉璧姐一定是那个时候潜入的。
四周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对真正不知情的门人来说，这沈沉璧说的话颠三倒四，甚至狗屁不通。
听她言下之意，门主那可是见天地盼着蒲小姐早点死哇！
这怎么可能？！
沈沉璧也不管旁边的议论纷纷，自顾自继续道：“不过没关系，计划随时变化随时调整，我知道你不可能再放心将蒲雅兰远远地放在雅兰苑里，你不会允许这具身体发生任何意外，迟早会将她接走，而且一定是在大婚之前。”
应离皱着眉，她仿佛有点明白沉璧姐要说什么了，但是又似乎还差那么一下点拨。
沈沉璧像是痴了般疯笑良久，终于沉声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地开口：“你元申屠如何会允许十里红妆风光大嫁给你的人不是……”
银光封喉，沈沉璧没能将那个名字说出口，口呕朱红，眨眼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