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晗转身，戏谑地讽刺她：“连一只灵兽都打不过了？”

　　百里灵晞低了低头，她知道煜晗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不找人给你疗伤？”煜晗低沉的语气中透着几分责备。

　　百里灵晞道：“我们住在粉黛楼已经很麻烦别人了，我这点小伤哪至于再惊动大家。”

　　“小伤？一只灵兽都可以冲过来杀你了，还是小伤？”

　　此时，天空的灵焰纷纷熄灭，人们又涌回了锦安的大街小巷，随之而来的便是嘈杂的人声。

　　路人纷纷往两人投来目光，新奇地指道：“是书生和小妖娘！”

　　“大概是郎有情妾有意，约好了一起这么穿的情侣吧。”

　　“是啊，真般配。”

　　“话说当年，旷世绝恋九璃溟和白苏，在那年的灯会上就是穿着这套小妖娘与书生服饰，互明心意，定下情缘。”

　　这些话源源不断地传进两人耳中，百里灵晞震惊地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脸颊也是愈发滚烫。当时看见这件衣服就想到了澄夜的母亲九璃溟，但如何也想不到会遇到现在这样的情形…

　　手忽然被人拉了起来，煜晗拉着她快步走着，离开拥挤的人群，往一幢高塔走。那塔上每层都有一个回廊，站在上面能俯瞰锦安的夜景，但除了最顶层的亭子，下面的回廊上早已站满了人。

　　煜晗的手臂往百里灵晞的腰身探过去，半搂着她飞向那塔的最高处。

　　“看啊！”街道上的人纷纷仰着头，伸手指着喊道。

　　塔上回廊上的人也纷纷探出身子好奇地追着两人的身影看，直到他们落入最顶端的那个亭子里，再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大家才纷纷收回目光继续做自己的事。

　　百里灵晞紧紧靠在凉亭的栏杆上，一只手拿着灯笼，另一只手牢牢地抓着木栏。一头黑发垂在栏杆外，被风高高吹起，在空中飘扬。火红的衣裙也被风鼓动着，宛如一簇正在燃烧的火焰。白色面具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澄澈明净，目光中有些许惊惶和不安。

　　煜晗的身体逐渐靠近，能闻见他身上的淡淡的清香。他脸上是一个白中透出嫩粉的半面具，加上他一身白色书生服装，倒显得整个人有些粉扑扑的。如果这个人气质再温和一些，此时给人的感觉就会是文弱俊雅又温柔有礼的三好书生。

　　恰恰百里灵晞没有在他身上看出这些服装极易给人打造出来的特点，反而觉得这样的煜晗像是被人误套上了羊皮大衣的一只狼。

　　煜晗的手指触上百里灵晞提着灯笼的那只手，把灯笼从她手里拿了下来，随手往后一放，灯笼被丢在了凉亭中间的石桌上。他修长的手指按在百里灵晞的手腕上，探察她体内伤势的同时，灵力从他指尖涌出，攀着百里灵晞的手臂，犹如新生的藤蔓般蜿蜒而上，快到她的肩膀处就进入身体不见了。

　　百里灵晞体内的伤片刻间就愈合了，然而她全部的感官此时都被煜晗勾了过去，她心跳如雷，煜晗每一次细微的呼吸，他身上的气息，他每一缕灵力的涌动，都无比清晰又缓慢的在她的脑海里放大着。以至于煜晗离开她坐到了亭内的木椅上时，她还没发觉自己的伤已经全部痊愈了。

　　煜晗见她还是那个姿势僵在原地，不仅问道：“你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百里灵晞震了一下，缓过神明白过来现在的状况，往旁边走了走，在距离他两步远的位置坐下了，说道：“没…谢谢你，给我治疗。”

　　煜晗没说话，眺望着灯火阑珊的锦安，目光里有几分慵懒。

　　百里灵晞眼角的余光看向他，只能看见他面具下的轮廓，还有他的嘴巴。她不仅想到，煜晗最好看的是眼睛，可惜在面具下面。

　　“我听说，你虽然是锦安最厉害的治疗系，可是不怎么为其他人治疗…”百里灵晞像是在没话找话，为了打破这些许尴尬的氛围。她双手紧张地贴在身侧，时不时用余光偷看他。

　　“嗯。”煜晗的声音里听不出在意的情绪，他平静而又无动于衷地说道：“小时候我身为火系却无法召火，所有人都说我只能做一个给别人疗疗伤的医者，不配上战场。让我死了心，安分地就做一个治疗系，别想着再修炼火系，也别想与谁对抗。后来谁要我给人治疗我就很反感，渐渐的也就没人找我治疗了。”

　　百里灵晞微微惊讶和震动，她没想到煜晗会告诉自己他的过往，虽然他的语气和神情让人觉得他对这一切已经是不在意和无所谓的态度。百里灵晞转头看他，又快速地收回视线低下了头。

　　那…再问一点？

　　“我听说…你曾经很是叛逆，差一点误入歧途，是我父亲把你拉了回来……”百里灵晞抬头，有几分慌乱地解释：“我也是道听途说，如果不是这样的，你别生气…”

　　煜晗脸上却是没什么表情，一点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动怒的样子，只是他的目光变得有几分悠远，似乎是透过了茫茫夜幕看到了某个遥远的地方。

　　“嗯，那是在我疯了般挑战各大火系的时期。我始终无法召出火焰，有一天，我再次走进了翅林。”煜晗看向百里灵晞，“你应该知道那里面有什么，你曾经进到过翅林的深处。”

　　百里灵晞一怔，看着他。

　　煜晗怎么会知道我做过什么…

　　“我虽然无法召出火，但是只要灵力足够强大，就可以掌控所有对手的火。如果得到了翅林的灵力，我就是无人能敌的顶级火系了。”

　　“但是动了翅林，会影响到整个翼都。”百里灵晞暗暗心惊，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煜晗，曾经和澄夜一样，站在满是迷雾的分叉口，差一点就踏进了无底的深渊。

　　“那天，我把翅林的灵脉据为己有，顷刻间，万物枯萎，大地开裂，整个天空陷入一片黑沉。我瞬间飞到了空中，看着翼都在我的脚下倾覆。而我的手里是一束正在燃烧的火，另一侧是在黑暗中被火光照亮一角的翼都的废墟。”

　　百里灵晞听得心惊肉跳，睁大了眼睛看着煜晗。

　　“片刻后，就在我眨眼间，面前的景象已经变成了我把手放入灵脉之前的样子。我旁边站着百里镜，他微微笑地看着我，他说‘在知道了事情的结局以后你依然想如此吗？’我转头瞪着他，就在我想说‘你休想阻止我’的时候，他已悠闲地转身朝翅林外走去，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而我却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了。我追上他，斥责他身为光影的神位，居然对于即将到来的能毁灭整个翼都的灾难置之不理。我说‘你枉为神位，你不配’。

　　“他十分认真地看着我，问我‘你想做神位吗？我觉得你很有潜力，一定可以胜任’，我怒了，我觉得他在奚落我，当即出手跟他打了起来。他很认真地接着我的招式，其实以他的实力，顷刻间就可以撂倒我，但他一直配合着我打，甚至引导我如何更好的凝聚与爆发灵力。直到我的灵力消耗殆尽，他看着躺在草地上无力动弹的我哈哈大笑。他说‘在你这个年纪里，比你厉害的只有凌玄，那孩子生下来就携带着巨大的灵力，天赋异禀。你的实力也达到了鬼位的标准了，跟我回去加入鬼位吧？’我当时说不出话，他直接把我扛回了光影。鬼位中在我到达之前只有三位，就是凌玄、南宫一、梵冰。我要离开那里，但条件是战胜他们三个。我和他们打了数百年，在这个过程中，又陆续执行了数件由人位递交上来的任务。”

　　百里灵晞笑了起来，道：“人位递交给鬼位的任务，都是难度和危险度极高的吧？大家都很认可你。”

　　煜晗看了百里灵晞一眼，背靠在栏杆上，道：“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长老陷害百里镜，东西两地大战，凌玄返回西地。”

　　百里灵晞垂眸，偷偷看向煜晗时，发现他正注视着自己。

　　她背靠在栏杆上，黑发被风抚往凉亭外，刘海在白色的面具上轻轻拂动，一身如火的衣裙，衣袂翻飞。

　　百里灵晞眨着眼眸，犹豫地朝他伸出手。她突然扑向煜晗怀里，一只手撑在他的胸膛，另一只手臂勾着他的脖子，仰着头吻了上去。

　　“煜晗。”

　　广阔无垠的荒野上开满了火红的曼珠沙华，九璃溟一身火红的衣裙，一头黑发垂至腰间，被风扬起。她迈步朝煜晗走着，脸上的笑容灿烂温暖。

　　煜晗愣在原地，那极少流露出情绪的眼眸震动着，两抹温热的泪水滑下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