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眼旁边，失笑。

　　周顾一脸迷茫，傻乎乎的，明显不认识。

　　“这是杜蘅，一种药材。”

　　“哪两个字？”

　　燕晞在他手心写下，周顾恍然大悟。

　　没有姓，以药为名嘛。

　　他觉得自己形容不出杜蘅姑娘长什么样，便凑到燕晞耳边请教：“公主大人见多识广，博古通今，读书破万卷，和小生描述下杜蘅姑娘的长相吧。”

　　燕晞朝杜蘅歉意一笑，陪着周顾玩。

　　“肤如凝脂，五官精致，身子丰腴，很合你的心意？”

　　很艰难的摇头否认，为表惩罚，周顾拍了拍燕晞后身。

　　回过头，细细看杜蘅。

　　他之前看油灯下的公主大人，脑海里冒出的形象是一只灵鹿，轻灵优雅，足踏春来，可以代表生机，也可以用头顶的尖角行杀戮之事换取和平。

　　换到杜蘅，此刻她背对阳光，之前被盖在耳套下的小耳朵晶莹剔透，隐约可见青色血脉，蜿蜒消失。

　　他想到了少女戴的面具，狐狸。

　　不同于那只画的抽象，只有线条勾勒出样子，淡红色的狐狸，杜蘅是只坐在雪地上，一身雪色蓬松毛发，左右晃长尾巴，歪头盯着自己，时不时眨眼睛，睫毛纤长的圆滚滚肉萌白狐。

　　浑身，包括眼神没有一丝杂质的姑娘。

　　思考只在一瞬间，周顾回神后继续之前的问题。

　　“杜蘅姑娘经常梦到白房子？”

　　是什么让一个从未见过的少女梦到自己上个世界家的？

　　总觉得他这个能力莫名奇妙，废物的很，现在看来还不止莫名其妙，居然是公开的。

　　“之前不做梦的，那一次之后也没再去过。”

　　狐狸姑娘语气遗憾，眼睑低垂。

　　那里好温暖呐，好想再去，好想躺在那张只看着就很温暖的床上。

　　听她这么说，周顾忽然没心没肺地遗憾起来。

　　明知道可能会影响自己，甚至有危险，他还是希望有个人能分享自己的过去。

　　嗯，要是能把人带进去就好了。

　　梦里的家每天都会刷新，冰箱一直都是满的。

　　如果燕晞秋菱都进去，就可以一同看书，涮火锅，听曲儿。

　　很美好呢。

　　“那是我家，以后应该有机会的带你们去的。”

　　这句话对三个人说，燕晞知道能回他家自然是开心的。

　　杜蘅回味，两只小手捧着，乞食一般。

　　秋菱恍惚间听到自己的名字，以为终于能当主角了，回头一看，周顾笑容只针对俩人。

　　呜呜呜，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小菱好可怜，师父，你看他们！

　　她一个人在那摇摆，跟月光下的柳树林一样，怪吓人的。

　　燕晞嫌弃似的离远一点，秋菱见了跳扑上去，脸贴脸使劲蹭口水。

　　“和公子当家人肯定很开心呢。”

　　杜蘅看着两人玩闹，眼神向往。

　　周顾抬头看时间，太阳西斜过半，大概有四五点的样子。

　　他们走了不短的时间，中午又没吃饭，也就秋菱嘴基本没停。

　　现在，还真有些饿了。

　　“和我当朋友的确很有意思，姑娘家里有人等着吗？要不要晚上一起吃饭？”

　　杜蘅脸上露出难色，小手缠在一起拨弄，很纠结。

　　“很想去呢，可还有人等我带粮食回去，山上已经没吃的了。”

　　周顾也不强求，见面的机会还多，知道她住哪里就行。

　　不过，他们？山上？

　　看她一身朴素，难道家里人多，过的很难？

　　也对，武功高强不一定很富裕。

　　一看她就不像秋菱，啥坏事都做。

　　自己和她也算有些关系，还是关心下吧。

　　绝不是因为秋菱说的什么色胚！

　　“姑娘家里人多吗？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

　　姑娘轻轻摇头：“杜蘅没有家人呢，他们是一群山贼，我帮他们改邪归正。”

　　没有家人。

　　这几个字很沉重。

　　周顾眼眶一酸，正打算认个妹妹，秋菱不适时地凑过来，趴在他肩膀上，嘻嘻笑笑：“改邪归正是打服气的意思吗？”

　　“刚遇到时打过一架，后来他们就不敢了，我让他们在栈道摆摊，卖些茶水之类的。”杜蘅仔细解释。

　　周顾心说这姑娘好憨啊，问什么答什么，一点不扭捏。

　　说到自己没亲人时也一样，情绪很少有波动。

　　秋女侠不光心眼死，还没有眼力劲，在这会儿傻笑。

　　真是好想把她拽过来，然后这样那样，让她说不出话来。

　　可惜啊，打不过。

　　她撒起泼来连燕晞都要暂避锋芒。

　　往后偷偷看了一眼，公主大人半边脸都是口水，生无可恋。

　　周顾拉着杜蘅稍微逃开两步，站定后挂上自以为最温和的笑容，说道：“能和我讲讲吗？发生过的事。”

　　“可以呢。”狐狸姑娘很细心，看到了周顾的怜惜：“虽然我记事起就一个人了，但其实不苦呢。”

　　她娓娓道来，周顾一开始表情还算正常，渐渐的怜惜就没了。

　　变成不敢相信，愤慨。

　　杜蘅是这样说的——自己的过去很简单，没有亲人没有家，可从来不用担心吃喝穿戴。

　　饿了，出门走走就会捡到钱。

　　有时候甚至不止捡钱。

　　那次她住在猎人废弃的树屋里，早上醒来肚子咕咕叫，出门一脚踩到大老虎的尾巴，她迷迷糊糊没反应过来，人家转头一看，不光没攻击，还咬下条一人高的鹿腿扔给她。

　　再后来，她长到八岁。

　　在日常的捡钱买冬衣时，踢到一本书。

　　封面上四个大字，不认识。

　　她好事遇太多，下意识地，便觉得书有用。

　　于是她拿捡的钱上私塾，学习知识，想知道那四个字什么意思。

　　时间不长，私塾先生一家因为顿顿给她吃肉，得去茶馆说书才能维持生活，回家后才能教她。

　　少女过意不去，留下十几个金元宝不告而别。

　　学是学不了了，幸好字基本都认识。

　　天下第一，就是封面上那四个字。

　　她听先生讲过很多故事，猜想自己捡到了秘籍。

　　带着心里的憧憬，她重回山林，住进树屋苦修。

　　一晃，又是半年。

　　老虎豹子狼送的生肉不好吃，她就隔天下山买东西。

　　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少女发觉自己居然能一掌开山了。

　　那年她八岁半，身高不到一米，揍得北境八十大盗三百寇叫姑奶奶。

　　而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那本叫天下第一的书只有封面天下第一四个字是修炼功法，其余几十页全是关于‘一个八岁半小女娃高手应该做什么’的条例。

　　不，不是条例。

　　带语气词和各种标点符号的弟子规不配叫条例。